废柴牛奶

Chapter 18

关于爱过的人。

是有人将碎掉的玻璃片握在手心，有人却将它安置在壁橱，血肉模糊或是悄然放下，都无法完好如初。

——姜丹尼尔

 

不知为何，One Real这两个词在崔秀河的嘴里念得听起来特别欠揍，邕圣祐把握紧的手松开，抑制住想要对着他的脸打一拳的冲动。

邕圣祐忽视他伸出的手，淡淡地开口：“你是哪个崔秀河？我有些记不得了。”

崔秀河明显没有料到邕圣祐会说出这些话，右手不知是继续保持姿势还是收回，脸色微讪，一时语塞：“G&P公司的崔秀河。”

“啊。G&P公司的艺人，我好像还真不认识，不好意思。”邕圣祐脸上涌起极其浮夸的表情还配上恍然大悟的语气，“不过我倒是认识一个抄袭的，和你同名同姓，你说巧不巧？”

邕圣祐说完话扭头就走，脸色一秒就变，心里暗骂，毛都没长齐的少爷还真把自己当大爷了，人模人样偏偏吐不出来一句人话。

这算什么，天涯何处无仇敌，柳暗花明来一个。

“试戏快开始了，你抓紧点。”站在一旁的助理导演催促道。

“闭嘴。”心气不顺的崔秀河打断他，狠狠瞪他一眼，“导演等一会儿能死？”

助理导演被无名火撩到也是憋闷，在外面等着的人什么辈分，什么背景的人都有，没有一个像他这么骄悍跋扈。

 

朴震离挺远就看到邕圣祐如台风过境的脸：“你上个厕所怎么跟掉煤坑一样，瞧瞧你这脸色。”

“在卫生间里碰到个熟人。”邕圣祐深吸一口气，把心里那点浊气硬压下去。

“谁啊？”朴震把保温杯递给邕圣祐，“先润润嗓子，一会儿到你了。”

“崔秀河。”邕圣祐说完这个名字又呸了两下，念三个字都膈应人得很。

朴震把现在娱乐圈和邕圣祐平起平坐的小生数了一遍，又把刚刚在门口遇见的竞争对手掰了一圈，愣是没想出来崔秀河是何方神圣能把邕圣祐气成这样，当年提姜丹尼尔也不至于跟烧了家一样的愤恨。

邕圣祐看朴震一脸不知的表情，提醒道：“我当年那个组合解散，不就是拜他所赐？”

“想起来了！”朴震两手一拍，“他也来了？”

“恩。”

朴震翻了翻他的iPad：“不过也正常，别看他这几年不温不火，但是架不住G&P公司力推，最好的资源基本都给他了，可惜也没点水花，这次G&P也投资了，他不过来掺一腿才奇怪。”

“这部戏还有G&P投资？”邕圣祐头一次听说这事。

“你没看后面的字啊？写得清清楚楚。”朴震把策划书甩得哗啦哗啦响。

除了导演和试戏剧本其他的邕圣祐还没真看，心里感慨黄旼炫真是能屈能伸，对着G&P公司的人还能心平气和谈生意。

 

选角导演走到他们两个旁边，提醒下一场轮到邕圣祐，朴震不知跟哪个小姑娘学的姿势，撅个屁股给邕圣祐比个加油，娘到邕圣祐恶心得差点瞎了眼睛闪了腰，连忙跟选角导演走。

邕圣祐手刚搭上门把手，选角导演就要离开，邕圣祐的动作一停：“你不进去吗？”

选角导演摇摇头，微笑示意让他自己进去。

邕圣祐心想这可真新鲜，选角导演不在屋里等着，还亲自出来跑，等他进去更是摸不着头脑。

这是头一回试戏只能看见导演一个人坐着，地上厚厚的纸堆积如山，旁边还有一个积满烟头的烟灰缸，一进房间就觉得里面烟雾缭绕跟胡同里的地下练歌房一样。

邕圣祐进门先规规矩矩地问好，安静地等金和勋发话。

金和勋手里翻着邕圣祐的履历表，抬头看了看他：“人物都摸透了？”

“在有限剧本和人物介绍的范围内摸透。”邕圣祐话没敢说得太满，其实他心里觉得准备得不错，毕竟他在疗养院里住了五天。

“忘了安排韩一的演员来试戏，没人陪你对戏，要不你重新准备一段吧。”金和勋抽出一本剧本扫了两眼，“就这个吧，你看看。”

这套说辞没人会信，明显金和勋就是准备看他们临场反应力以及对人物的理解程度，金和勋在片场最爱干的有三件事，骂人，讲戏，改剧本。

邕圣祐接过剧本看到上面已经用荧光笔标好，很短的台词，括号里的提示词也很少，金和勋头都没抬提醒他：“这是Adrian去海边之前的戏份。”

邕圣祐把台词迅速背过一遍，又扫视一遍现场能用的道具，除了一个椅子什么都没有，邕圣祐对准放在金和勋旁边的摄影机，选好定位点，吭哧吭哧把椅子搬到自己的侧面，来来回回折腾两次，金和勋看他一个人折腾，一句话没说。

“可以开始了。”邕圣祐向金和勋说道，金和勋回应他一个点头。

这场试戏不是一般简陋，连个打板的助理都没有，邕圣祐干脆朝摄像机拍手：“Romance公司，邕圣祐，Adrian第一场试戏。”

邕圣祐顾不上金和勋什么表情，站在椅子前屏气凝神。语气平静，缓缓抬头盯着椅子，语气中不乏轻蔑：“你输了。”

他步步向眼前并不存在的神像紧逼：“人们总是想要毁灭自己无法征服的事物，试图凌驾在众生之上，一旦手握权力就会去夺取属于别人的美好，得不到就摧毁。”

“人人都说神爱世人，可你是否爱过我？”他将面前的椅子狠狠推倒，“我也曾渴望被救赎，日日夜夜跪在你面前去乞求原谅，来证得清白，我向世人传颂你的包容与伟大，去解答他们的困惑，可我呢，我得到什么？”

“他人的罪孽被时间抹去，而我的伤痕却永远伴随我，我试图用祷告让自己重生，却只换来那个人的得寸进尺。”

邕圣祐的动作幅度愈发加大，语气却波澜不起，摄像机后的金和勋将他眼中酝酿的眼泪看得一清二楚。

之前的演员大多都靠吼来传达Adrian的愤怒，细节上却忽略Adrian作为一名神父早已不寻求任何解脱，他对眼前的教堂只有厌恶，连愤怒都只是源自于他自身的另一个人格，可他永远都没有机会与另外一个人格对话。

邕圣祐像是在倒下的神像后发现了什么，惊恐地向后逃开，却又被自己绊倒，倒在地上时他的双腿还在不停地挪动，双手抱头，呢喃着重复：“不是我，不是我……”

当他再次睁眼时，眼神如同孩子般清明，缓缓跪在原地，双手合十，对着面前的狼藉祈祷：“请您原谅我，救赎我。”

“我赞美您，因您的慈爱与恩典，您赐下您的独生子主耶稣基督，为救赎我舍身流血钉死在十字架上，因主耶稣基督受的刑罚，使我得平安；因主耶稣受的鞭伤，使我得医治；因主耶稣基督的死，使我的罪性罪行都钉死在十字架上了。我感谢您，因主耶稣基督的复活，同样带给我复活的盼望。”

邕圣祐连分贝都抬高一些，使声音听起来更像一个男孩，随后马上阴鹜，咒骂着一些不堪入耳的话语，两个人格在最后不停转变，相互对峙争夺身体的使用权，直到Adrian陷入昏迷。

在金和勋喊过之前邕圣祐在地板上躺了有半分钟，连个手指都没敢动。

“祈祷词自己加的？”金和勋没有点评邕圣祐的表演。

“提前做了一些功课。”Adrian作为一名神父，无论他性格如何扭曲，却始终对待社区里的邻居和蔼可亲，替他们解决问题，当更为诚恳信奉神的小男孩人格出现时，用祷告词来乞求原谅也并无突兀。

“回去等消息吧。”

“辛苦了。”

邕圣祐冲金和勋告辞后正准备离开，金和勋叫住他：“你以前和黄旼炫一个组合的？”

“对。”

“演技进步挺多的。”

饶是邕圣祐舌灿莲花，金和勋说的话都没法接，这压根就不算夸，毕竟他们上一次合作都是九年前的事情，那个时候表情不僵硬就能被称演技不错，现在谁敢靠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演戏？

“您可能下午还能碰见一个我们组合成员。”

朴震在外面紧张地走来走去，看到邕圣祐出来就连忙迎上去：“怎么样？”

“还可以。”邕圣祐甩甩手，“先陪我买个创可贴，刚才有些紧张，手磕坏了。”

朴震才看见邕圣祐右手的骨节上被剌了几个血口。

 

姜丹尼尔与邕圣祐的试戏是分开的时间，李芝媛明显对这部戏也抱有期待，几年不出现在试戏现场的她甚至比姜丹尼尔更出风头，个中原因少不了坐在一旁的任彬。

也算冤家路窄，姜丹尼尔结束试戏后便是任彬，不知金和勋在里面说了什么，任彬黑着一张脸走出房间，看到走廊里等李芝媛姜丹尼尔，说道：“又陪李芝媛睡了几天换来这个机会？”

“我尊称您一声前辈是因为您的岁数比我大，但是论出道时间，我应该比您早一些，无论前辈后辈，说出来的话是要自己负责的。”

“嘴还挺会说，你别看李芝媛岁数大了，身材可真不错，平时工作对谁都冷淡，床上可是热情似火……”

姜丹尼尔没来得及阻止任彬的口不择言，一只手已经扇在任彬的左脸上，李芝媛瞪他：“任彬，做人总得要有点良心。”

任彬不怒反笑：“良心？你把我逼到今天这个地步，你有过吗？”

李芝媛像是泄气一般，话语都有气无力：“任彬，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没有害过你。”

“怕是你已经认不清害这个字了。”

李芝媛不想与他争辩，与姜丹尼尔坐车离开，在车上李芝媛先开口，姜丹尼尔大概理清他们之间的纠葛。

李芝媛在任彬刚出道时与他在一起过，但作为新人事业上升期，公开恋情等于自毁前途，李芝媛比他更清楚，从未在公开场合与他进行过多互动。等到合适时机时，任彬却与圈内另外一个女演员结婚，无非是贪恋女演员父母在圈里的地位，李芝媛拿得起放得下从未与他多做纠缠，依旧做他的经纪人，回归同事伙伴关系，可惜任彬多疑多虑。

“你知道为何任彬这次出轨，大家却从未在媒体上见过女方的资料？”李芝媛脸上挂着笑，说的话却凉透人心，“因为那个人是高官家的孩子，媒体根本不敢爆，又被他老婆父母的人脉欺压，傻子才不拿任彬开刀，媒体是喉舌，哪里有完美公关，只有媒体看不上的新闻，和抗衡不起的势力。”

谁曾想任彬被蒙住眼，沉溺在钩心斗角的爱恨情仇的戏里，爱情无论轰烈还是平淡，结局都逃不开在一起或者不在一起两种而已，李芝媛选择将一切归结于不合时宜的运气，而任彬却仗着被爱的偏爱，选择将自己犯下的错误推给过去或许深爱过的人。

“我能理解他，这个行业让人扭曲，但我却无法原谅。”

“无法原谅现在是非不分的他，也无法原谅当时任他胡来的我，归根结底，都是我咎由自取。”

李芝媛在这段感情里丢了火气，也丢了自己。

 

《Whale in Sky》的选角还没有全部结束，朴震已经收到制片的消息，邕圣祐拿下Adrian的角色，只要安静等待官宣即可，邕圣祐先是给朴震倒水，又是要请他吃饭，朴震看邕圣祐的样子便猜到他想要问什么。

“你这殷勤得让我受宠若惊，别折腾了，你们俩同台对手戏。”

邕圣祐掩下兴奋神色，问道：“崔秀河呢？”

朴震一听这个名字兴致勃勃，身子一扭和他八卦：“我听朋友说他本身也是想试Adrian，结果落选，据说那么大的人在G&P会议室闹了一通，不知道怎么说动金和勋，硬是给他安插一个角色，啧啧啧，也不嫌丢人。”

崔秀河这个人做出多不要脸的事邕圣祐都不觉得奇怪，可这么多年还是没长进也够让人瞠目结舌的。

“对了，还有没有小角色没选好？”

“有，金和勋这么甄选多慢啊，听说还有几个角色空着呢。”

邕圣祐要来剧本具体人物，大致浏览一番，用笔圈出几个四番，三番的角色，拍一张照片发给别人。

在家中百无聊赖的全千林在这时收到邕圣祐的信息，是一个角色表，附带一个试镜地点。

全千林从沙发上跳起来回复一则道谢的短信，这是她要的第一个回报。

 

邕圣祐跟个青葱小伙没憋住这股子劲儿，刚走出公司就联系姜丹尼尔。

“你在哪儿呢？找旼炫庆祝一下啊，这相当于One Real再次合体。”

“恩，我也刚得到消息。”姜丹尼尔那里有滑轮的声音传来，“我现在在医院。”

“你受伤了？你在哪？我去找你。”邕圣祐边说边往停车场走。

“不是我。”姜丹尼尔捂住手机同医生讲了几句后才继续说道，“是在停车场那里碰到一个人晕倒，我就给送到医院了。”

邕圣祐刚刚吊在嗓子眼的心才放下：“我去找你吧，正好晚上一起吃个饭。”

“行。”姜丹尼尔把地址给他发过去后，去和医生了解几句情况，看着躺在病床的人，总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

输液的男人慢慢睁开眼睛，一阵模糊过后看清站在旁边的人，姜丹尼尔听到声音，低头：“醒了？”

“姜丹尼尔？”男人认出带着口罩的姜丹尼尔。

姜丹尼尔想要否认，男人撑着手臂从床上坐起：“不用否认，你穿成什么样我都认得你。”

“您是？”

“我是一峰传媒的，以前还采访过你，五年前的事了。”男人笑了笑，“我姓邕。”

姜丹尼尔想起来眼前这个人，正是那年他第一次获得电视剧新人奖接受采访的人，姜丹尼尔还说这是他第二个认识的邕氏。

姜丹尼尔还没有接话，病房的门敲响，随着门推开，邕圣祐探半个身子进来，看着正在交谈的两个人，问道：“都好了？”

男人闻声抬头，看到邕圣祐时，觉得自己吊水的手像是过电一般，连带着心脏都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