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柴牛奶

2.

其实，邕圣祐当年也勉强算有为青年，模特出身，与李宰泽一样，准备通过新秀大赛一展宏图的，以后走走巴黎时装周的，然后功成名就，名利双收，走上人生巅峰。

所谓人生巅峰的最高境界，就是不劳而获。

可天不遂人愿，在发生一些不可控的事情后，邕圣祐成功转型，越过他设想攀到高峰前的一切步骤，直接走到人生巅峰这一步。

无需工作，没有过程，只要守口如瓶，履行契约，每个月都有一笔高额转账准时到他的卡上。

如果仅仅是这个原因，邕圣祐不会心甘情愿在他写下自己名字那一刻，将自己的自尊都卖给对方。

只是因为这个对方不是旁人，是他一直视为业界神祗的姜丹尼尔。

他以为这场包养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姜丹尼尔对自己的肯定，百分之一，甚至万分之一，邕圣祐都可以低头承认，心中还可以宽慰自己，这都无妨。

在李宰泽频繁地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后，那一丁点的泡沫都被戳破，那种狗血电视剧里的替身梗，自己都配不上。

姜丹尼尔对自己没什么感觉，比赛时是评委与选手的关系，包养时是金主与金丝雀的关系，归根结底，就是两个陌生人阴差阳错的逢场作戏。

邕圣祐想到这三年的时间，对着进入隧道的地铁漆黑的窗户深吸一口气，都过去了，他好不容易有重新开始的资本，他没有时间再同没有自己戏份的过去纠缠。

纠缠是有钱人才有资格玩乐的游戏，生活才是邕圣祐所要去思考的问题。

所以，邕圣祐心里的那头小鹿刚准踏上爱情的高速公路时，觉得前方雾气深重，看不清路，立马缩回，朝着反方向的金钱之路一去不复返。

连头都不回。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模特吗？”一个女生怯生生地走到他身边，又仔细看了看他，“我好像在哪本杂志上见过你。”

邕圣祐无辜地眨眼，否认得干脆利落：“不是，你认错了吧。”

女生撇撇嘴，有些不甘心：“好吧。不过你要是去当明星，就凭借你这张脸，肯定会火的。”

邕圣祐善意地笑笑，没再做声，恰好地铁到站，邕圣祐走出地铁站，直接从二号口走进一家医院。

 

一个鬓角灰白的女人正倚在床头看书，听见开门的声音，有些欣喜地望去，视线恰好与提着一个小盒子的邕圣祐不期而遇，欣然道：“面试怎么样？”

“挺好的。”邕圣祐举起手里的蛋糕盒，“所以买来一小块蛋糕和你庆祝。”

无论邕圣祐的年龄是个位数，还是直奔三开头，在她眼中都是一个小孩子而已：“面试结果还没下来呢，就这么心急。”

邕圣祐佯装生气地看着她：“你就这么信不过你儿子啊？”

女人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又胡说，我是你姑妈，哪里来的便宜儿子？”

邕圣祐不在乎地打开盒子，把蛋糕拿出来，用刀分成了大小不均的两块，大的给了女人，小的留给自己，耍小孩子的无赖：“你弟弟，也就是我爸都没管过我，无论你想怎么撇清关系，反正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妈。吃吧。”

姑妈的嘴上功夫自然斗不过他，接过他手里的蛋糕，小口小口地送入嘴边，反观邕圣祐狼吞虎咽，三两下便将盘子收拾干净，坐在一边翻了翻床头的病例本：“好很多了啊。”

“每次你都这么说。”姑妈没什么胃口，把剩下的蛋糕放到一边，“都三年了，我还没出院。”

邕圣祐讨好地笑了笑：“我又不是医生，再说这家医院环境也挺好，你就当疗养。”

姑妈看着窗外偌大的人造喷泉：“你不是说你念书和我住院的钱都是一位社会好心人士捐助的吗？等你工作以后，别忘了买点礼物送给人家，不能白白承恩。”

邕圣祐的手上动作微微僵住，不自然地应下，他与姜丹尼尔的事从来没和姑妈讲过，每当她提到这件事的由头，不太习惯撒谎的邕圣祐总是慢上几拍，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表，背起包同她告别：“我先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邕圣祐没见过他妈，对那个游手好闲的爸也没什么印象，从小就是被姑妈带大，当时姜丹尼尔对他提出伪装婚姻一事的时候，正好姑妈查出免疫系统出现问题，医生建议长期住院观察治疗，需要一大笔医疗费用，对姜丹尼尔还怀有那点憧憬与崇敬之情的邕圣祐，在现实环境的逼迫下，干脆一一应下合约里的条件。

邕圣祐回到公寓衣服都没换直接趴在柔软的床上，吸吸鼻子，灰尘涌入他的鼻子，不由自主地打个喷嚏，邕圣祐揉到鼻子发红，看着装修精致的公寓。

品味与穿着休闲服的自己格格不入。

不过也正常，这个公寓是姜丹尼尔为了“弥补”赠送给自己的，姜丹尼尔给自己的那些钱，一部分给姑妈交住院费，一部分供自己念书，基本也没剩多少。邕圣祐向来不是小说里那种只要情爱不要钱的主角，既然天生男四的命，也不争当圣母白莲花，送上门的补偿，傻子才不要。

邕圣祐正在看银行账户里的钱，一个座机电话忽然拨进来，邕圣祐看着眼熟，连忙按下，身子也离开了床，即便电话那头的人看不见，后背不由自主地伸直。

“请问是邕圣祐先生吗？”

邕圣祐的记忆力不错，他记得这是JL人事的声音，恭敬道：“是我。”

“您已经通过我们的面试，请问下周一有空来办理入职手续吗？”

邕圣祐空闲的左手在空中握紧拳头，但声音仍旧镇定：“可以，谢谢。”

挂断电话的邕圣祐打开窗透气，卧室正好对着JL的大厦，天色渐暗，大厦上空悬浮出JL两个字母。

从今天开始，他不再是模特邕圣祐，更不是替身邕圣祐，而是助理设计师邕圣祐。

 

姜丹尼尔没有等到与他约好的李宰泽。

李宰泽的语气带着撒娇与讨好：“我今晚临时有事，不能和你吃饭了，对不起啦。”

服务生悄悄过来询问是否还要上菜，姜丹尼尔捂住手机下方的话筒，朝服务生摇摇头，问道：“什么事这么着急？”

从李宰泽那里传过来的声音有些嘈杂，姜丹尼尔甚至将手机音量调到最大才勉强听得清。

“工作上的事，我朋友叫我，先挂了。”

李宰泽匆匆忙忙挂掉电话，走进夜店的包厢坐到一个男人身边，男人没有正眼看他，只是摇着手里的酒杯，调侃他：“你还挺聪明，知道姜丹尼尔求不动我，自己过来求我，你就不怕伤了他的心？”

李宰泽笑眯眯地向他的酒中加了两块冰：“姜丹尼尔与我只是朋友而已，您别像那些人搞错了。”

男人的笑意中多了一些玩味，明知李宰泽在正眼说瞎话，但他并不在意眼前这个男人口中的一言一语，反而更在乎他慢慢摸着自己大腿的手。

“您的那场秀，恰好是我离开T台的最后一场，送我一个压轴当礼物，好吗？”

男人一动不动地眯着眼看李宰泽的手部动作越来越没规矩，一把拉过李宰泽跨坐在自己的腿上，手中加冰后更凉的酒从他的胸口倒进去：“那就要看你的表现。”

 

韩盛站在一边看姜丹尼尔的眼色行事，试探地问：“这饭还吃吗？”

姜丹尼尔摇头起身：“回家吃吧，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吃多尴尬。”

韩盛品着这句话觉得挺正常，可直到坐回车里才察觉不对——自己这么大一个人，在老板眼里是空气啊？

 

总算姜丹尼尔不是黑心老板，直接留韩盛在家吃过晚饭再走，姜丹尼尔尝了一口老鸭萝卜汤，微微皱了皱眉，拿起勺子又喝一口：“怎么做的味道和以前不一样了？没换保姆吧？”

韩盛跟着吃了一口汤，又浓又香，挺好吃的。

听见声音的保姆从厨房走出来，解释道：“以前你喝的汤都是邕先生做的，现在你们俩不是离……”

“咳咳。”韩盛想到上午姜丹尼尔在车里阴晴不定的脸色，连忙装作汤呛嗓子咳嗽两声，保姆很有眼力见儿地道厨房给他倒水，韩盛连忙圆场：“保姆做得也挺好吃的，你就先吃呗。”

姜丹尼尔默不作声地把汤放到一边，只捡着菜吃，汤一口不动，韩盛倒是一碗接一碗，喝足了汤汤水水。

 

韩盛离开后，姜丹尼尔走到二楼东侧的房间，推开门，干干净净，没有一丁点生活的气息，但在过去的三年里，这里还是邕圣祐住的地方，在印象中，姜丹尼尔从未主动踏足到这里。

姜丹尼尔走到空荡的书柜前，随手打开抽屉，一张纸从抽屉下方落在地上，估计是收拾的时候没注意，带到了下方。

姜丹尼尔弯腰捡起，是一张设计图，不过寥寥几笔而已，应该是邕圣祐练习时随意画的，连框架都没有完成，却煞有介事地在右下角写着自己的签名——Ong。

最有意思的是，旁边还点了三个点。

姜丹尼尔仔细想了想，模糊的印象中，他的右脸颊确实有三颗痣。

恍然之中，姜丹尼尔才渐渐察觉自己虽然与邕圣祐履行了一份婚姻合约，同一屋檐下生活三年，但对他的了解可能还不如保姆多。

比如偶尔喝到的汤羹，还有自己手上的这张纸，以及今天白日发生的事情。

姜丹尼尔不是自恋，他是真的从生活点滴当中觉得邕圣祐对自己应该是有爱慕之情。

由于工作原因，姜丹尼尔往往回到家已是后半夜，漆黑无光的房子中总是可以看到二楼传来意些许微光，正是邕圣祐的房间所在之处。

待他洗漱结束后，再出门一看，门上磨砂玻璃那一块依旧有着光亮，或许是等到睡着了，姜丹尼尔偶尔内心一暖，但又想到对方只是被包养的乙方，这点温情转瞬即逝。

时而久之，姜丹尼尔已习惯每夜从二楼传来的昏黄灯光。虽未曾点亮爱情，但还是暖过一些温情。

再加上保姆那番话，姜丹尼尔喝过的汤都是邕圣祐亲手烧的。

那句古话怎么讲的？

自此长裙当垆笑，为君洗手作羹汤。

自然，姜丹尼尔不是薄情寡义的司马相如，他是一个比较称职的老板，从来没有强迫或者辱没过邕圣祐，邕圣祐也称不上痴儿怨女的卓文君，只是可能在这段包养关系中动了一些感情。

漫漫长夜，姜丹尼尔独自分析得头头是道，心中疑惑更甚。

既然如此，邕圣祐上午又是唱的哪出儿？

姜丹尼尔手中的笔已经被他来回敲打得快要变形，在报废之前总算放过，拿起手机给韩盛打了电话。

“你帮我查查邕圣祐这几年都做了什么？”

正在酒吧把妹的韩盛差点一口酒喷到对面女生身上，这三年不就是被你包养呢吗？还能掀起什么波涛大浪啊？

韩盛呛着嗓子咽下嘴里那口酒，为了下个月的奖金硬着头皮应下。

 

但姜丹尼尔却不知，邕圣祐做这些只是出于职业道德，昨日对他面试的尹荣深有体会。

如今的面试者都是老油条，回答的话无非都是从网络上下载的模板，尹荣听了几个便腻歪得不行，直到邕圣祐出现，当他问如何对待挑剔的甲方时，邕圣祐语气温和，态度坚定地告诉自己：“薪酬会令我磨平棱角，凡是给钱的，都是爸爸。”

尹荣忍住笑意，再问：“你觉得你与其他人相比，有什么优势？”

邕圣祐一板正经：“敬业。”

尹荣好奇：“怎么个敬业法？”

邕圣祐回想过去三年，总结道：“我能让每一位甲方都感受到宾至如归，当回祖宗的感觉。”

尹荣不再忍，笑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姜丹尼尔若是知道过去三年种种，邕圣祐主要出自于敬业把自己当成祖宗供着，可能会被气得从椅子上摔下来。

 

有了新工作的邕圣祐可不知道姜丹尼尔在家里演什么推理独幕戏，精神饱满地道JL公司报道，尹荣看到他热情地招呼：“嗨，邕圣祐。”

邕圣祐有些受宠若惊，不由自主地冲他弯腰行李，尹荣被他逗得一笑：“没必要这么拘谨，以后大家都是同事。”

尹荣何人？

JL一线设计师之一，年纪轻轻，事业有为，能和姜丹尼尔抗衡。

这种人居然记得自己的名字，想当年姜丹尼尔记自己的名字还用了一周时间，连续叫了六天孔圣祐以后，邕圣祐终于忍无可忍，皮笑肉不笑地纠正了。

邕圣祐抓了抓头发：“没想到你记得我。”

“我们见过的，你忘了吗？”尹荣察觉到邕圣祐眉眼中的困惑，笑得十分温柔，提醒他，“学校综合楼的三楼走廊。”

“想起来了！”向来认人困难的邕圣祐总算想起那段小插曲，“原来当时那个人是你啊。”

邕圣祐拿着姜丹尼尔给的“包养费”去学习服装设计，某日在综合楼急匆匆地走，有个人在地上摸来摸去，邕圣祐便好心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忙，才得知他的U盘掉了，眼镜也没带。邕圣祐把东西随手放在旁边，蹲下身子替他遍地找，直到在楼梯拐角的垃圾桶后面才摸到。

尹荣见他想起，开玩笑道：“我以为我在你们学生当中挺出名的。”

“我是花钱旁听的。”尹荣自然看过自己的简历，邕圣祐反倒不露怯，“不过你确实很出名，只不过我不太记得人的脸。”

怪不得那天尹荣对自己极其热络，邕圣祐还以为自己的设计入了这位大佛的眼，岂知不过是因为有一面之缘。

尹荣看到他已经拿到工牌，领他进了办公室，扔给他一个平板：“公司估计还没有给你们这批新人配齐东西，先用我的。”

明显还没绕过来的邕圣祐晕乎乎地跟在尹荣身后：“去哪儿？”

“开会。”尹荣一边走一边和他解释，“我们公司和Kdan合作的牌子，由我负责，你给我打下手。”

别人进公司都从打杂做起，邕圣祐不说一步登天，也算一步迈三个台阶了，惶恐道：“是因为我帮你一次？”

“对，我这个人特别懂得报恩。”尹荣看邕圣祐小脸变得煞白，适可而止，便不再捉弄他，“骗你的，你的作品是这批人里最好的一个，公司刚刚成立一个下属品牌，许多设计师被调到那里了，正好缺人，无论你愿意不愿意，都必须迎难而上。”

邕圣祐一听自己也算凭借实力，腰板跟着挺直了，走路都不虚，随尹荣走进会议室，坐在尹荣后斜方，尹荣耐性极好，把目前的进展计划与预展通通都和邕圣祐讲了一遍。

在行政人员的引领下，走进会议室的姜丹尼尔恰好看到自己的“前夫”正在与尹荣热切地咬耳朵。

前几天还对着自己横眉冷对的人，如今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

姜丹尼尔觉得喉咙干涩，坐在位置上，眼睛没离开对面，盯着他们喝水。

尹荣并不迟钝，感受到有些来者不善的目光后，礼貌地对姜丹尼尔点点头，权当打招呼，而他身后的邕圣祐连理都没理，扔给他一个好似不小心瞟过的眼神便就此作罢。

要不是现在这里人多口杂，姜丹尼尔只想走到邕圣祐面前问问他，合约解除后一共就见了两次，脸色一次比一次黑，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口气堵在姜丹尼尔的胸口，抑郁之下，他又喝了一杯水。

JL老板老神在在：“看来丹尼尔很爱我们公司的水啊，喝完自己的，还要喝我的。”

 

真是堪堪称绝，活生生一个大老板让前金丝雀的眼神耽误到魔怔了。

任凭姜丹尼尔思来想去，一切都是邕圣祐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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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更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