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邕/邕丹】沉默之相 chapter11
Chapter11
姜丹尼尔昨天和邕圣祐谈完便给林凯母亲打一个电话，这个号码在他手机里安静躺六年。
像这种案子算是可遇不可求，正常情况下，律师都会为之抢破头，但涉及到上一任公检法的内部人员，甚至可能会有诸多政治因素，许多律师心知肚明这其中的猫腻，毕竟以后还要和他们打交道，为一个案子博得名声再得罪一批人，不值当。
林凯母亲被记者围追堵截了一天，累得没有力气与姜丹尼尔详细讲其中的事情，便约今日晚上到林凯家中。
姜丹尼尔知道杨墨不会同意自己接下这个案子，在没与对方签订合约之前，只要杨墨态度坚决不放人，口头协议根本就没用。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姜丹尼尔对媒体自爆，将继续为林凯案奔走，半点后路都没给留。
姜丹尼尔眼观鼻，鼻观心，波澜不惊：“大家都已经知道我要接这个案子，晚上我会与林凯的母亲签订合同。”
“我先不提你六年没有上过法庭。”杨墨气急，“这个案子旁人觉得胜诉希望大，你一个局内人还不知道这里有多少陷阱吗？走一步就是巨坑，别人看着你死，当年吃的亏你记不住吗！”
“记得住，怎么能记不住？”姜丹尼尔字字说得逼人，“当年所有的疑点如今我也能倒背如流，检察官如何一味坚持的神态印在我脑子里，拒绝我们一再请求回到案发现场重新取证的嘴脸，我全都记得。”
杨墨看姜丹尼尔的眼眶发红，用手理了理头发，双手叉腰默不作声。
“我还记得林凯到最后都在说冤，拒不认罪，他父亲当场晕倒在法院，他母亲面容枯槁跪在门口，还有我和老师无济于事对家属的鞠躬。”姜丹尼尔声音有些颤抖，“我知道没人敢接这个案子，凡是敢接的也不过想利用这个案子让自己名声大噪，他们不在意输赢，但我在意。”
“我们已经毁掉一个活生生的人，不能再毁掉一个家庭最后一根稻草。”
不能让林凯的父母再死一次，一次死在儿子的死亡中，一次死在不平的生活里。
杨墨在办公室的空间来回走动，最后踢了一脚桌子旁的垃圾桶：“刘东河真是收了一个疯子。”
“这个案子允许上庭的律师一共几名？”
“两位。”
“我和你上。”杨墨回到座位，“你去找林凯他妈吧，其他的人我帮你找，我这里做刑辩的人多，这个案子就靠我们两个人研究，死都熬不出头，这是等于和公检法拼个你死我活，阅卷要找几个经验丰富的，律师团我来凑，律师费的话……”
“我替他家出。”姜丹尼尔淡淡说道，“可能赚这么多钱就是等着今天。”
孟子旭坐在位子上急切咬指甲，原本剪得齐齐的指甲被他咬得凹凸不平，看到姜丹尼尔从杨墨的办公室出来，顾不得旁边无数的眼睛有意无意都落在姜丹尼尔身上，这年头没人喜欢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事，可一到落井下石釜底抽薪都来了兴趣。
姜丹尼尔把海外并购的案子做得再好，在律所内部看也是给杨墨争气，汪成的人对他的热乎劲随着林凯案的重提有一个质的变化，冷眼旁观变成看热闹。
君盛一个在京市排名前十的大所，刑辩律师少归少，但它也有，并且还有两个能在国内叫得出名字的，和公检法打听林凯案后，不考虑这个案子能不能让他在刑辩大律的排行榜上再升一级，下定决心坚决不接。
孟子旭跟着姜丹尼尔走进办公室，张口就来：“姜律，林凯这个案子不能接，我听我舅说了，这个里面涉及很多门道。”
姜丹尼尔打断他，这些话他在杨墨那里听了不少：“我知道。”
孟子旭心里百感交集，不想姜丹尼尔走错他心中的路：“你这个案子下去要得罪多少人，还不一定赢，赔本生意。”
“你越级了。”姜丹尼尔没有对助理律师发过脾气，但孟子旭听出姜丹尼尔拿出上下级的关系压他，“我要工作了，没事的话就出去吧。”
孟子旭咽了咽口水，顺便把没说完的话也压下去，出门以后还带着怒气，叶晓在陈敏的办公室把这一幕看在眼里。
陈敏是汪成的助理，颇有些幸灾乐祸：“杨墨这是招了个不识趣的。”
叶晓没应声，自从席恒的事以后，汪成没给过他几个案子，一直在吃以前客户的老本，反倒是姜丹尼尔挪给他两个看似不大的客户，但油水挺多的，叶晓把要汪成签字的文件留在这里，没接话茬直接走了。
汪成知道这件事喜忧参半，喜的是姜丹尼尔准备自搬石头砸脚，忧的是万一姜丹尼尔栽得彻底，和公检法梁子结下，君盛其他律师还要花多久去经营关系，搞得他在捧着一杯茶水仰天长叹两声，领导不好当。
邕圣祐早上才看到姜丹尼尔放给媒体的料，感慨姜丹尼尔的嘴巴够严，昨天他们俩在天台上就差效仿桃园结义来一句“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以表真心，梁源对林凯案也放不下，撒手让邕圣祐跟这个案子。
无心的上下班时间不像君盛卡得严格，邕圣祐掐着君盛中午下班前半个小时，跑到十七楼找姜丹尼尔。
前台的人让邕圣祐签个名便放他进去，君盛里面办公室一眼看过去都差不多，邕圣祐走了两步又折回来，讨好问道：“姜丹尼尔的办公室是哪一间？”
前台刚准备领他进去，刚好去外面办事的孟子旭回来，前台叫住他：“哎，回来的正好，你带他去找姜律师。”
“行。”孟子旭习惯性低头看一眼，正好对上本子上新写的一行字。
邕圣祐。
孟子旭不自觉地打量他，邕圣祐察觉孟子旭的目光，只得礼貌笑道：“麻烦你了。”
邕圣祐大摇大摆进了姜丹尼尔的办公室，往沙发上一坐，开门见山：“真准备豁出去了？”
“你这个词用得怎么感觉我要以下犯上。”姜丹尼尔知道邕圣祐喝不惯律所里饮品第一的茶，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可乐扔给他一罐。
邕圣祐拧开瓶盖，在碳酸冒出瓶子之前拧紧：“梁源都说这个案子处理不好，以后律师都不好干。”
“我又不是专门做刑辩的。”姜丹尼尔这个事考虑得清楚，“别的刑辩不敢接是因为他们得和公检法打一辈子交道，林凯这个案子可能是我最后上庭的机会，我又不是靠和公检法的关系吃饭，得罪就得罪了。”
“那你靠什么吃饭？”
“你说呢？”姜丹尼尔把工作放到一边，饶有兴致地盯着邕圣祐。
邕圣祐眼睛一转，胡说八道：“靠美色。”
“行。”姜丹尼尔上前拎起邕圣祐的衣领把他往外拽，“晚上和我去林凯他妈妈家，看我用美色办事。”
邕圣祐在身体素质上比不过姜丹尼尔，但在嘴炮上绝不认输：“万一人家看不上你这样的呢？”
姜丹尼尔打开门，嘴角一扬：“那就换你上，脱得精光也要把这件事办妥。”
邕圣祐作势要打他，可格子间里的人都看向他们，邕圣祐这个手放也不是，打下去更不是，悬在空中的手往姜丹尼尔的衣领后装模作样：“这领子都翘起来了。”
姜丹尼尔忍笑和他走进电梯，姜丹尼尔明知故问：“你就不劝劝我？君盛从上到下都等着看我笑话呢。”
邕圣祐嗤了一声，不以为意：“与我无关，我就要看你赢得漂漂亮亮，气死那群废物。”
“你知不知道扳倒上一任公检法做的判决有多难？那是让国家机器同一个普通人家低头认错。”
“公道自在人心，和他们往死里磕呗，我还不信他们真能一手遮天再颠倒一次黑白，真凶就在那押着呢。”
姜丹尼尔看邕圣祐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张牙舞爪的模样比坐在办公室里体面光鲜的律师看着要顺眼多了。
林凯案再次拿到台面上，林凯的母亲，刘婷，被那群记者烦得听姜丹尼尔介绍邕圣祐是记者，脸色就白了一些，邕圣祐见状把自己的口袋掏得一干二净，手机也放到刘婷的手里：“阿姨，我什么录音工具都没带，就是陪姜律师过来看看您，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我一个字都不会写。”
邕圣祐怕林凯他妈还不信，脱口而出：“要是我写出去，我就不得好死。”
刘婷听不得死这个字，连忙劝道：“阿姨信，别总说死，好好活着比啥都强。”
姜丹尼尔也轻轻把邕圣祐拉回来，谈起正事：“怎么不见林叔叔？”
刘婷这几年过得不如意，时间长了倒也被生活打得没半点当年的脾气：“我家那口子没福气，本来身体就不好，小凯走后的半年也跟着走了。”
姜丹尼尔上下嘴唇嗫嚅半天才挤出来：“节哀。”
其实他进门就发现林凯家已经大变，当年林凯不是大富大贵之家，至少也是中产阶级水平，可他再进这个房子，里面的器件与六年前没什么区别，甚至连刘婷身上的衣服都是旧款，姜丹尼尔想装作视而不见，但刘婷这句话一出口，掩饰都变为事实。
这个家六年前就毁得七零八落。
刘婷的手放在腿上，天气不冷也来回地揉搓，姜丹尼尔注意到当年保养得当的手已经有裂痕，一看就不是保养得当的手，姜丹尼尔记得当年第一次与刘婷见面，刘婷的手指还涂着浅色的指甲油，岁月连善良的幸存者都不饶。
姜丹尼尔逼自己移开视线，盯着桌子上的玻璃杯，听刘婷讲这段时间的事。
“眼看这事都过去六年了，这日子真是禁不起过，过着过着，人老了，也健忘了。”
邕圣祐微微扭头就看到姜丹尼尔放在桌下的手跟着抖，邕圣祐听刘婷说这话心里难受，伸手轻轻握了一下姜丹尼尔。
姜丹尼尔把大概情况和刘婷说完，合同也签好，刘婷回屋要拿钱给他们：“我上了岁数不会用网银什么的，家里有点现金，不够我明天去银行取钱给你送过去。”
邕圣祐听这话鼻头发酸，刘婷连智能机都不太会用，更别提线上转账，本应该是林凯教会的东西，如今却孑然一身，哪有小辈还会耐着性子给她讲。
姜丹尼尔连忙劝阻：“阿姨，不用，这次的律师费我们先出，等到时要到赔偿再说。”
刘婷不肯，非要自己掏钱，拉扯不过姜丹尼尔，又去厨房装了一盒菜出来：“这是我做的拌菜，你们年轻人平时也不怎么吃饭，早上吃点吧。”
姜丹尼尔收下装着红色拌菜的透明盒子，刘婷才宽慰：“也不知道合不合口味，岁数大了以后吃东西偏淡，以前还有小凯帮我尝，现在我也尝不出来了。”
姜丹尼尔憋得眼眶通红，从包里拿出一个红包硬要塞给刘婷：“阿姨，快中秋了，不知道您爱吃什么月饼，我们不好买，你自己去买点。”
刘婷说什么不收，姜丹尼尔把钱放在电视柜上，带着邕圣祐就往门口走，刘婷追到门口：“你都给我送六年钱了，阿姨都知道。”
姜丹尼尔不做声，怕自己开口哽咽。
刘婷看得出姜丹尼尔这段时间不好过：“当年的事阿姨不怪你，你和你的老师都尽力了，你现在愿意再替小凯出头，无论结果如何，阿姨这个心啊，都不寒了。这几年人间冷暖，阿姨没少尝，就算别人欠我多欠我少，你是最不亏欠阿姨的人。”
邕圣祐别过头咬紧下唇，幸亏这个小区老旧，走廊的灯坏掉，黑暗之下，没人看得见他睫毛已湿。
姜丹尼尔把红包推给刘婷，他得承认，给刘婷连续六年寄钱在心里就是定义有欠有还，刘婷的话弄得他嗓子发痒：“我这次肯定给林凯和您讨个公道。”
重重地向刘婷鞠一躬后才离开。
两个人各怀心事地回到车里，一个低头不语，一个仰头擦泪，姜丹尼尔把刘婷给的拌菜放到后面：“你说时间能抚平一切吗？”
邕圣祐否决：“那都是骗人的，凡是重要的，时间抚不平也带不走。”
“你压力别太大。”邕圣祐向他伸手，“天大的事我陪你顶着，虽然我比你矮，你得多撑一阵子。”
姜丹尼尔真是打心眼里越来越喜欢眼前这个人，他回握住邕圣祐的左手，不是恋人之间的十指相扣，只是兄弟之间的惺惺相惜，可掌心之间交换的温度也让姜丹尼尔的心情舒缓。
整整一天下来，大部分人都在旁敲侧击劝自己收手，唯独这个傻愣子要和自己拼，明明这件事和他没多大关系，硬挤着身子沾一身灰要说要和自己共进退，不清楚里面的利害关系就一意孤行地信自己。
两个被外界定义为格格不入的人，却在各自奇形怪状的凹凸之间达到完美契合。
傻得姜丹尼尔恨不得把他揉进自己心里，可惜的是，这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当务之急，是为林凯翻案。
==================================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孟子旭和邕圣祐对于姜丹尼尔而言的区别。
孟子旭算不上路障，他就是个炮灰吧……
因为孟子旭永远都get不到小桃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小柚属于一腔热血撞得小桃小鹿乱跳。
为啥还不表白呢。
人命关天啊【
对于独生子女的一代来说，毁掉一个家庭太容易了，父母中老年时期白发人送黑发人。
虽然这个文编的，但写到林凯妈妈这里，我自己琢磨我得再惜命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