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柴牛奶

6.

姜丹尼尔明白他与邕圣祐在看待二人关系中最大的分歧点在何处。

邕圣祐将三年的包养当作完完全全的金钱附属的劳动合同，理直气壮享受他所提供为数不多的服务的姜丹尼尔，错意将三年包养误以为是一段求不得的苦情故事。

困扰他将近半个月的难题，终于迎刃而解。

但这个答案令他满意吗？

姜丹尼尔也不知道，因为邕圣祐前脚刚走，李宰泽与韩盛风风火火地赶过来，看到他没事才松一口气。

困在电梯里不是小事，主办方已经尽可能保证消息不会外传，但不代表秀场里的人不清楚，李宰泽没有看到其他人在场：“不是说两个人困在货梯里了吗？”

姜丹尼尔看到尹荣的车已经出发到外面接走他们：“走了。”

韩盛嘴欠：“谁啊，我认识吗？”

“认识。”姜丹尼尔稍稍整理下衣服，他们需要从一楼出去，按照主办方准备顺序上车，“邕圣祐。”

韩盛心中一紧，连忙转身仔细看姜丹尼尔，一切正常，脖子、脸、手看不到淤青和伤口，姜丹尼尔被他看得汗毛立起，拍拍他的肩膀：“看什么呢？还不走。”

“你们俩。”韩盛斟酌一下措辞，“没打起来吧？”

“再不走我打你。”姜丹尼尔冲韩盛虚晃下拳头，忽而看见李宰泽穿着一个不合季节的高领针织衫，“你不热吗？”

“赞助，等一会儿回公司就换掉。”李宰泽若无其事地向后退了些，生怕姜丹尼尔上前拉开衣领，这么近的距离，是无法像对媒体撒谎一样，说那些逼真的痕迹是为了衣服而画的妆效，“对了，邕圣祐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姜丹尼尔迟疑，不知道怎么向李宰泽介绍这个尴尬的名字，韩盛最近看李宰泽就不顺眼，直截了当：“老板为你找的合约老公。”

姜丹尼尔轻咳一声，李宰泽也想起当年的那个人，再怎么掩饰也有些尴尬，只好自找台阶：“我先过去了，晚上还有派对。”

“那生日……”姜丹尼尔问道。

李宰泽惋惜道：“今天不行，等有空我们两个人私下聚。”

 

回去的路上，姜丹尼尔让韩盛带他去一个手机店，买了一个最新款手机，韩盛看不明白：“你不是刚换过手机吗？”

姜丹尼尔接过营业员包装好的袋子：“给别人的。”

走出商店，韩盛替他打开车门：“给李宰泽的？不方便的话，我替你给他送过去。”

“不是。”姜丹尼尔不愿韩盛继续问，直接封了他的嘴，“累了，我休息一会儿，到公司叫我。”

因为是买给邕圣祐的。

即便他说他们之间已经扯平，但姜丹尼尔的内心某种情绪作祟，非要有些亏欠才作罢。

可能是对一个人的好奇，也可能是邕圣祐否决自己的猜想后，隐隐爆发的不甘心。

 

赔罪礼买好了，却没有合适的机会转交，忙于公司事情的姜丹尼尔渐渐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中途李宰泽反倒是随口问了问邕圣祐的现状，听说他在JL公司担任助理设计师时，倒是大吃一惊。

李宰泽埋怨为何姜丹尼尔不把这些事讲给自己，姜丹尼尔没有像以往一样安抚他再做出保证，只是轻描淡写：“我觉得没什么必要。”

邕圣祐这三个字，过去对于姜丹尼尔而言，是一个他并不关注的名字，而如今天差地别，像是一个他不愿为人所知的，他独自拥有的秘密。

邕圣祐与他和邕圣祐与旁人是不同的。

旁人只知道他为人温雅，待人礼貌，做事谨小慎微，却不知他私下狡黠如狐狸，时常神采飞扬，更不会清楚被他模糊略过的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这些，姜丹尼尔全部知晓。

邕圣祐像一块小石头，被投掷到名为姜丹尼尔的汪洋中，炸开一层又一层的水花。

姜丹尼尔说不清这其中的动机，想要拆穿他的伪装，还是只是享受这个过程，暂且而言，都不重要。

他手中拿着邕圣祐身上几块边缘拼图，试图去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样貌。

他想要去驯服一只灵巧而骄傲的猫。

 

姜丹尼尔刚到家门，就见保姆匆忙地跑来：“小柯又不舒服了。”

小柯是姜丹尼尔养的狗，名如其狗，是条短腿柯基，姜丹尼尔跟着保姆走到后院：“怎么了？”

“一直在吐，带他去医院就咬人，医生的意思是让和它熟悉的人带他过去，比较好安抚它的情绪。”

姜丹尼尔蹲下看着毫无精神的小柯，试着去摸它，却被它避开，保姆怕老板觉得不舒服，赶紧解释：“小柯和人都不亲的，这是老毛病，每次都带它去医院打针，估计不高兴。”

姜丹尼尔并不是特别喜欢狗，吵闹，精力过于充沛，他更喜欢猫，安静，并且干净。小柯原本是李宰泽养的，在拍摄现场看到一只柯基爱得不行，姜丹尼尔花了五位数买来一条三色纯种血统柯基，但李宰泽不过养了几日，便送回来，实在不能接受一条狗带来的脏乱。

其实从名字上就能看出李宰泽不过是一时兴起，姜丹尼尔是习惯性的替他擦屁股而已。

小柯与姜丹尼尔自然也不是很亲近，姜丹尼尔起身擦了擦手：“以前谁带他去的？”

保姆说得吞吞吐吐：“邕，邕先生。”

姜丹尼尔想了想，让保姆把小柯放在笼子里，自己带它去找邕圣祐。

顺便把赔罪礼送过去。

姜丹尼尔因为合作案的事情，几夜没有休息，保姆劝他：“先生，可以让司机去的。”

姜丹尼尔挑起眉：“不用，我亲自过去。”

后知后觉的姜丹尼尔突然意识到，这个合约前夫在不经意间已经在自己的生活中占据许多不被人重视的细节。

 

姜丹尼尔给邕圣祐打了几个电话，一直都无人接听，JL大厦人来人往，姜丹尼尔不敢轻易现身，毕竟这已经过了工作时间。

姜丹尼尔将车停在大厦对面，手指无聊地在方向盘中敲着，街头人来人往，三三两两同行，偶尔有年轻人成群结队地走入隔壁的巷子中，那里是出名的夜店一条街，更多的则是从写字楼中出来的白领，形色匆忙地奔赴城市中栖息的地方。

姜丹尼尔给邕圣祐留了短信，但还是没有接到回复，只好在车内目不转睛地盯着来往的人，生怕错过邕圣祐的身影。

夏夜的雨总是来得令人措手不及，轰隆一声闷雷惊起，连反应的时间都不给散步的人们，暴雨忽而将至。

加班结束后疲惫难言的邕圣祐在大厦门口打个哈欠，嘴还没合上就被大雨拍湿头发，情急之下把包遮在头顶，退回大厦，笑问保安是否还有多余的伞。

保安面无表情地指了指空空的伞架。

这个点打车基本基本上不可能，最近的地铁口跑过去不过五分钟，邕圣祐站在大厦门前看着没有间歇的雨在玻璃门上留下不规则的痕迹，扯了扯耳朵，推开门准备向地铁站冲刺，一辆车停在他面前。

车窗降下后是守株待兔的姜丹尼尔向他说道：“上车。”

被大雨淋得发蒙的邕圣祐用手稍微遮挡才勉强认清来人，大雨滂沱之下听不清车里人的声音，只是在雨幕之中见到姜丹尼尔觉得讶异，身后还有同事向街边走来，邕圣祐二话不说抬腿就走。

姜丹尼尔只好以最低时速在车道上磨蹭，分贝抬高：“上车！”

雨点滴答不停，邕圣祐狼狈至极，姜丹尼尔的出现本应令人心生感激，但配上姜丹尼尔发号施令的语气，邕圣祐总觉得自己像被人呼来喝去的宠物，充耳不闻地继续走，别人遛狗，他溜车。

姜丹尼尔不紧不慢地跟着他，有一个女生走到邕圣祐身边，好奇地往他身后看，试图看清驾驶座上的人：“怎么回事？里面谁啊，一直追着你？”

女生不顾大雨，抻着脖子想要越过邕圣祐看清豪车里面的人，邕圣祐怕再生事故，用身子遮住车窗：“我叫的快车。”

眼见女生有喋喋不休的姿态，邕圣祐仓促地与她告别，直接拉开车门，不管衣服上的雨水，一屁股坐在价值不菲的真皮座椅上，把车窗升，没有好气儿：“满意了？”

不满意。

姜丹尼尔看到从皮椅到下面的毛毯，都被邕圣祐带有故意意味弄得狼狈不堪。

衬衫紧密地贴在他的身上，白色的材质沾水后几近透明，略略消瘦的身材在姜丹尼尔的眼睛中尽露无遗。

太瘦。

姜丹尼尔原本的皱眉是因为车内狼藉，斥责的话语融化在舌尖处后，只是伸手将车内的空调温度调高。

车后座传来小柯的呜咽声，邕圣祐偏过头才发现恹恹的小柯，邕圣祐把手伸过去，小柯隔着透明的盖子舔了舔，发现是无用功后，又无精打采地趴在里面。

小柯不足以缓解邕圣祐的不耐烦：“你又有什么事？”

“怎么不回短信？”姜丹尼尔定位医院：“小柯生病了，保姆说带他去医生那里咬人得厉害，想让你陪他去医院看看。”

理所当然的语气，邕圣祐懒得与他辩白，回头看眼小柯觉得于心不忍，口头上却依旧不松：“这是你的狗，自己养不好还有理。我手机丢了，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我买的。”姜丹尼尔在一个红灯前停下，觉得赔罪礼买得恰是时候，“是李宰泽。”

说来奇怪，合约期间，姜丹尼尔与邕圣祐从未提过李宰泽，冥冥之中达成一个不知名的默契，邕圣祐听到这个名字后，只是恩了一句，发出一截单音后的邕圣祐便不再做声。

在到达宠物医院之前，两个人如同司机与乘客一样，只字未谈。

 

正如保姆所讲，小柯在邕圣祐的陪同下，顺利打完针，拿好医生开的药后，姜丹尼尔从收费处走出时，看到哈欠打一半的邕圣祐站在门口陪小柯玩，本想请他吃完饭的姜丹尼尔走到旁边：“送你回家吧。”

几次相处，姜丹尼尔算摸清邕圣祐的一些个性，在他开口拒绝前拦住：“当作你今天愿意陪小柯的感谢，总不能白白麻烦你吧。”

这番话明显让邕圣祐有些惊讶，不可置信地看着姜丹尼尔：“您还会感谢啊。”

姜丹尼尔没有接这句调侃，从被小柯拽着四处跑的邕圣祐的手里接过牵引绳，精致上车把小柯安顿好，站在黑色的车旁冲邕圣祐挥挥手。

邕圣祐歪过头看着路灯下的姜丹尼尔，总觉得自己在往羊圈里放狼，可这个宠物医院荒郊野岭，除非自己晕倒路人报警，估计凭邕圣祐的能力，他走不回去。

就算是火坑，也得上车。

 

邕圣祐坐在车里不言语，视线向外，看道路两边逐渐出现高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姜丹尼尔余光瞥了他好几次，看着他时不时揉右边的肩膀：“肩膀还没好？”

邕圣祐被突如其来的问句搞得一愣，放下左手坐好：“老毛病了，阴雨天就会疼。”

从没听他说过。

姜丹尼尔想到那天电梯里剧烈的撞击，旧伤添伤，应当是更为难受：“肩膀的伤是这三年内弄的？”

“怎么，包养还有五险一金？”邕圣祐自己揶揄自己从来都不留情，“放心，要是这三年内弄的，我早就找你的助理算账报销了，是以前参加比赛摔的。”

姜丹尼尔抿了抿唇，邕圣祐只参加过一场比赛，就是李宰泽夺冠的模特大赛，其实当年邕圣祐如果不“结婚”退赛，那一年的冠军极有可能是邕圣祐。

恢复精神头的小柯时不时地就把头搁在驾驶位旁的垫子上，头朝右边微微一歪，蹭着邕圣祐的手，邕圣祐不用特意地做动作，小柯独自玩得不亦乐乎。

姜丹尼尔试图用右手摸小柯，却被小柯躲过，邕圣祐不留痕迹地勾起笑容，姜丹尼尔看得真切，只是感慨：“第一次看他这么亲人。”

邕圣祐不停地翻手心手背，看小柯跟着上上下下，扯扯嘴角：“只是你们不够上心罢了，在你家的时候无聊，除了保姆只有小柯能听我说说话。”

邕圣祐没有责怪的意味，落在姜丹尼尔的耳中却令他想到自己的不闻不问，觉得嗓子干痒，轻咳了两声。

看到熟悉的小区门口，邕圣祐正准备下车，姜丹尼尔的车却直接通过大门进去，邕圣祐反应过来：“忘了，这间公寓本来就是你的。”

姜丹尼尔很久没有来这里，转了两圈才找到车位，邕圣祐下车后眼巴巴地盯着他的车好一会儿，姜丹尼尔以为他对这辆车感兴趣：“喜欢这辆车？可以留给你开。”

好像随便给路人一瓶水一样寻常。

邕圣祐摇头：“想多了，我只是突然明白为什么我每个月给物业交的钱比邻居多，原来还有一个车位。”

“能租出去吗？现在车位比房子值钱。”

姜丹尼尔没有料到这个回答，半晌没说话，按照邕圣祐的逻辑，这辆车还比车位值钱呢，怎么就没见他眼馋呢。

 

拗不过姜丹尼尔的邕圣祐，规规矩矩地站在家门口同带着小柯送上来的姜丹尼尔告别，姜丹尼尔不满地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

分明是在送瘟神。

小柯拼命地往邕圣祐家里窜，姜丹尼尔死死地拉住牵引绳不让他再跑，僵持不下几回合后，姜丹尼尔试探性问：“要不把小柯放在你这里养？家里除了保姆没人照顾他，而且你自己住也无聊。”

“不无聊。”邕圣祐假笑，“我每天特忙，慢走不送。”

邕圣祐心想小柯在姜家好吃好喝供着，一个月花费比自己都高，钥匙五元一把，十元三把，想让自己白给他养狗，他配吗？

姜丹尼尔继续提议：“每个月会让韩盛定期给你打钱。”

“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邕圣祐看不惯姜丹尼尔用钱摆平一切的态度，“小柯一直养在你家后院，我这里是一个公寓，水泥地上我还能给他凿出来一个花园？让他撒欢地跑？你愿意给他掏钱，不如每天拿出十分钟陪他玩。”

邕圣祐的口气带有说教，但姜丹尼尔还是笑着和他讲话：“是我考虑不周，你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讲，我会尽力替你解决。”

停顿片刻后，姜丹尼尔看到邕圣祐微微眯起的眼睛，解释道：“算是这三年的补偿。”

“好。”邕圣祐答应得很利落，“那希望姜先生以后尽量减少与我往来，三年时间，我替你拦绯闻，你照常付给我薪酬。你没有亏欠过我，自然没有补偿而言。我不希望你和我好不容易藏下的秘密，就因为姜先生的自作主张被捅破。”

邕圣祐看着姜丹尼尔的脸色微变：“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有权有势，无论做出什么荒唐的事，大家只是当做笑谈，没人敢指责。我不一样，我与你走得太近，会被人骂趋炎附势。”

姜丹尼尔定定地看着他，语气清晰平稳：“好。”

邕圣祐把话说清楚后，正要关门，姜丹尼尔将一个袋子伸过来：“赔给你的手机。”

邕圣祐不接，两个人在那里一动不动，姜丹尼尔直接把袋子挂在把手上，转身牵着小柯离开。

 

姜丹尼尔回到车上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正好李宰泽的短信发过来，说自己看中一辆车，姜丹尼尔没有理睬，不出五分钟，李宰泽的电话打来。

任由冷硬的铃声响足时间，姜丹尼尔也没有接起电话。

 

他的心里都是邕圣祐的话。

姜丹尼尔想要驯服的猫，似乎比他想象中更棘手。姜丹尼尔随手打开社交软件，看到尹荣点赞的一个动态，上面是摔碎的手机屏，时间恰好是邕圣祐与自己被困电梯的那天。

姜丹尼尔顺着点进去，虽然没有人像照片，但姜丹尼尔看着照片上一些熟悉的角落，正是邕圣祐曾经住的卧室。

打开空调冷气，微凉的温度让姜丹尼尔不再犹如乱麻，他将自己的账号切出，重新申请一个连头像都没有的小号，找到邕圣祐的主页。

点击，关注。

 

身边听话的猎物太多反倒让野兽觉得疲惫，姜丹尼尔想拆开邕圣祐若即若离的桀骜。

那背后是惊魂未定的幼猫，还是张牙舞爪的花豹。

这个过程值得姜丹尼尔耗费时间与精力，因为他逐渐爱上这场追逐游戏。

还有那个被他追捕的人，足够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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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