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柴牛奶

Chapter10 庞加莱重现定理

还在睡觉的邕圣祐感觉有东西在拽他的被子，第一反应是招财，邕圣祐抱着柔软的被子想赖床，双手离开暖和的被窝试图把招财拉到自己怀里，嘴里还念着：“别急，来得及，一会儿带你去医院。”

可迎接邕圣祐的不是招财油光水滑的黄色毛发，而是一个人的胳膊，吓得一个激灵手脚并用床头柜上靠，眼看后脑勺要撞上柜子，姜丹尼尔伸手拉住他：“大清早上这么毛躁做什么？”

邕圣祐睁眼看一圈才清楚自己的处境——地位进步不少， 从上次窝在沙发到睡在客卧上的床，勉强没和招财沦落到一个境地。

邕圣祐这怀春心思看见姜丹尼尔本人就觉得特龌龊，开始没话找话：“你家客卧还挺大。”

姜丹尼尔见他醒了就把被子往旁边拢齐：“我家没有客卧。”

邕圣祐盯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耳朵里跟电影院里的4D立体循环大音响一样播放他刚刚说的那句话，心脏从心跳如雷快变成心跳骤停，讪讪开口：“大清早上就逗我。”

“和我睡在一起有这么难以置信？”

姜丹尼尔觉得逗邕圣祐可以排在自己的兴趣榜前三，故意往他面前凑了凑，邕圣祐做贼心虚向床的里面躲，手不小心压到另一个枕头上，和姜丹尼尔的视线玩左躲右闪瞥见自己身下的床铺明显还有人睡过的痕迹，手心也有同类的余温。

邕圣祐知道自己喝完酒以后的毛病，说胡话不干人事，同床共枕没出幺蛾子都算他超常发挥，最怕酒精上头，精虫上脑，对姜丹尼尔来个霸王硬上弓，可看姜丹尼尔这个态度也不像是梨花带雨的受害者，邕圣祐头都没抬，掀被子下床直奔洗手间，留下一句半真半假的话。

“没，我荣幸之至。”

姜丹尼尔低头看落在床边的拖鞋，弯腰拾起送到洗手间门口。

邕圣祐在洗手间磨磨蹭蹭将近半个小时才出来，开门看见深灰色的拖鞋愣怔了一瞬才抬脚穿上，发现已经布置好早餐。

邕圣祐走过去拉出椅子，看见上面摆两份一样的三明治，只不过自己面前的没有鸡蛋：“你不是不吃早餐吗？”

“偶尔吃一顿无所谓。”姜丹尼尔关掉新闻页面放下手里的iPad，招财循着香味走到旁边，吐着红色舌头眼巴巴地望着桌子上，姜丹尼尔隔空安抚他，“等做完手术带你吃好的。”

“做完手术也不能吃，要清淡饮食。”邕圣祐碰上招财的手术就变得格外较真儿，招财可能也听懂两个人的话，本来长得就有点丧气的脸，眼角往下一耸，变得我见犹怜。

“我还以为按你的脾气得养个斗牛犬之类的狗。”姜丹尼尔话说得隐晦，但邕圣祐听明白隐下去的后半句。

“招财是我收养的，我外公家在乡下，小时候我去那里和一个朋友一起在外面养一只土狗，就是招财他妈。后来我回去发现那只狗已经死了，只剩下两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狗。”邕圣祐的手放在桌下朝招财挥了挥，招财立马从地上爬起来亲昵地用头蹭他的手心，“可惜另外一只病得太重，没活下来。招财陪我十年了，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

姜丹尼尔沉默片刻后开口：“你的那个朋友呢？”

邕圣祐微微蹙眉：“听外公说被他父母接走了，挺久没联系了，就是我说的那个爱吃糖的胖子，我们以前说好要一起养狗的。”

姜丹尼尔端起杯子喝一口咖啡，自从他戒糖以后只喝黑咖，刚刚在咖啡机前却从冰箱里找出牛奶，做了一杯甜腻的拿铁。

糖，招财，就和眼前的邕圣祐的一样，将他一点一点拉回原本的轨迹。

他抬头看到邕圣祐背后有一扇落地窗，初晨的阳光透过玻璃打来，落在他的微微颔首的侧脸，耳朵到下巴的下颚线有类似黄金分割的弧度，像是当年他第一次遇到邕圣祐时，自己正被其他人家的小孩欺负到地上，邕圣祐捡起一块地上的石块握在手里走到自己面前，年纪轻轻却气势汹汹：“再欺负他我就拿这个砸你们。”

那些人害怕这个据说从城里来的小恶霸，纷纷离开这里，邕圣祐扔掉手里的石头，还特意将被泥土弄脏的手在自己白色的棉质衬衫上蹭干净，朝自己伸出细嫩的手臂：“我叫邕圣祐，以后你就和我混，他们再欺负你，我就帮你打回去。”

那天是在梅雨季节里罕见的晴天，光影沿着尘埃的痕迹折射在邕圣祐的身后，温暖得恰到好处。

邕圣祐吃完饭心里还藏着事，干咳两声：“那个，我昨晚没干什么吧？”

一句话将姜丹尼尔从回忆里拽出来，姜丹尼尔见他面前空空如也的盘子，起身理了理衣服下摆，从后面的柜子上拿起一根牵引绳：“你还真是断片儿断得什么都忘了。”

邕圣祐云里雾里更是一头雾水：“啊？”

“走吧。”姜丹尼尔蹲下把绳子系在招财的脖子上，“以后你会知道的。”

邕圣祐坐在姜丹尼尔的副驾驶位置脑子里还在思考这个问题，一直到招财送入手术室，邕圣祐咬指甲问道：“你不会趁我喝多让我签欠条了吧？”

姜丹尼尔发觉邕圣祐煞风景的能力日益剧增，自己表的白难不成还要当事人重新复述：“签的卖身契。”

任凭邕圣祐软磨硬泡，姜丹尼尔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医院里路过的人难免都朝他们这里多看两眼，邕圣祐碍于面子安静坐在一边。



招财的手术比想象中顺利，也得益于平时邕圣祐，或者说是卞衡坚持遛它，吃的狗粮也是精挑细选的，招财的身体比同龄的狗狗要结实一些。

邕圣祐将招财放到自己车里后，又到副驾驶的位置找了一通，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袋子递给姜丹尼尔：“虽然迟了一天，但还是祝你圣诞节快乐。”

“谢了。”姜丹尼尔收下后没有急着拆开，而是和他谈起公事，“你可能只能再陪招财一天，有个新项目比较急要你负责。”

邕圣祐满口应下：“行，我到时让卞衡帮我照看。”

姜丹尼尔听到这个经常出现在邕圣祐嘴中的名字觉得喉咙里发酸，委婉表示：“公司可以带宠物上班。”

邕圣祐反应前所未有地快，为表忠心，连忙回道：“那我回家拿些东西，下午就能去公司，是什么项目？”

“银置地产。”

邕铭贺的公司。

姜丹尼尔注意着邕圣祐的表情变化，右手掂着邕圣祐送给他的礼物，邕圣祐先是吃惊，再是皱眉，最后面无表情地应下，头也不回地钻回车里。

心情复杂到连再见都忘了说。

姜丹尼尔站在医院门口目送他离开，医院的护士趁机走过来，扭捏地说道：“先生，您加一下我的微信，以后您的狗出什么问题及时联系我，我还能帮您预约。”

姜丹尼尔的记忆力极好，一眼就认出身边这个矫揉造作的人是昨晚在走廊里擦肩而过的护士，当时她的口中还不屑地与同事吐槽：“不过是一只土狗，也不知道紧张个什么劲。”

姜丹尼尔礼貌地往后退了一步，与她拉开距离：“土狗就不劳烦您费心了，而且狗不是我的，是我男朋友的。”

小护士大冬天也没穿羽绒服站在门口呆愣半天，也不知道先为土狗这个事糟心，还是吃惊于男朋友那三个字。

姜丹尼尔到公司后拆开礼物，里面是一只钢笔，想到和邕圣祐去厦市出差时，自己钢笔的笔尖因为用了太久劈开好几次，墨水晕在纸上，邕圣祐当时还半开玩笑说自己勤俭持家，连个钢笔用到如此落魄都不更新换代。

姜丹尼尔把办公桌上的钢笔放回抽屉里，换上邕圣祐送的钢笔。

可惜邕圣祐健忘的毛病无解，但凡他再聪明一些，就可以发现姜丹尼尔这个钢笔分明是邕圣祐回到京市寄给自己的。



邕圣祐带招财到公司就引来女同事的欢呼，虽说招财外貌比不上泰迪可爱，萨摩耶温柔，但架不住招财有眼力见儿，给个手势就明白对方让自己做什么，还极其配合，就连文案部平时不苟言笑的经理都闻讯到运营部来看招财，第二天就带来一堆玩具，有的连商标都没摘，脸不红心不跳地强词夺理：“是家里以前养的狗用的。”

邕圣祐从各个部门挑好人手分配好任务便开工，只不过与以往不同，他这个负责人没有亲自组织开会，他坐在电脑后面，对方看不到的位置开视频会议，银置地产对接的人到公司开会时，就让团队里的二把手负责，自己跟小说里的世外高人一样，只闻其人不见其声。

邕铭贺也知道这个项目是自己儿子负责，姜丹尼尔当时打电话约自己见面之前，他对邕圣祐的情感依旧处于哀其不幸，恨其不争的程度。两个人在茶馆深入交谈后，邕铭贺先是因一个小辈质疑而恼火，可当情绪沉淀后，再加上徐泽心的电话，邕铭贺也开始反思自己对邕圣祐的教育。

缺少沟通，缺少信任。

银置地产以前合作的公关公司是另外一家外资，这一次邕铭贺力排众议在会议上举荐这一家，私心也有，但更多的是想强化自己的信任，想要证实姜丹尼尔说的那句话。

“作为他的上司以及朋友，我认为他很优秀，您可以不必像提防洪水猛兽一样对他，他比您想象中要强大得多。”

邕铭贺在项目最后也没有见到邕圣祐，当自己出现在会议现场，明显公关公司的人惊慌失措，哪里见过公司老大亲自招待，被硬推出去的人口干舌燥地解释：“我们负责人身体不太舒服，实在不好意思。”

搁在平时这番说辞定会惹得邕铭贺火冒三丈，可如今或许因为心态变化，点点头此事就算翻篇，他也没有给邕圣祐打电话与他争论。

邕圣祐却自己主动打电话过来，双方在电话里彼此沉默许久后，邕圣祐才出声：“晚上我回家陪您过个元旦吧。”

“行。”

两个口是心非的人都假装忘了，一月一日早已过去半个月。无非找个借口罢了，拆穿多难看。



这一次陈婶做的一桌子菜没有浪费，父子两个人对坐虽一声不响，但也没有剑拔弩张的铺垫，陈婶见邕铭贺略有些坐立不安，寻个理由便到外面逛逛，邕铭贺才说话。

“项目做得不错。”

邕圣祐夹菜的手顿了一下，自从自己洗心革面后，听过许多人的夸赞，甚至有卞衡那种长篇大论好似要给他做牌匾的阵仗，但这简单的六个字从邕铭贺的嘴巴里说出又显得全然不同。

邕圣祐已经忘了邕铭贺上一次表扬他是什么时候。

他小的时候也并非玩世不恭，他记得父母的结婚纪念日，冒雨跑到手工巧克力店做一份巧克力送给他们，但邕铭贺却将巧克力扔到一边，质问他为何没有去上晚上的兴趣班。

被质疑多了后，邕圣祐也开始自暴自弃，变成邕铭贺以为他应有的样子。

“还行。”邕圣祐都没有发觉从嗓子里挤出的这两个字有显得有多哽咽，甚至有些可怜。

邕铭贺亲自给邕圣祐倒一杯酒，做了许久心理建设：“爸以前错怪你了。”

邕圣祐仰头喝下那杯酒后，眼睛通红，这些年的委屈与误解全部化在这杯酒中，两个人一饮而尽。

邕圣祐第一次在邕铭贺的面前喝多，醉意朦胧地说出憋在心里的话：“我小的时候特别羡慕卞衡他家，他说他每次回家，他妈就问他今天有什么开心的事。他毕业以后，他爸说无论他想做什么都支持。”

“你也总和我说你支持我，但你却从来没问过我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我还没做好准备，就推着我上了你预备的车。”

“后来有一个人耐着性子教我改变，你也头一次夸我。”

“爸，我现在特高兴。”

邕铭贺看着趴在桌子上语无伦次的邕圣祐，眼睛又干又酸，手机里传来徐泽心的短信。

“今年春节你来法国陪我过年吧，圣祐去外公家陪陪他。”

还没等邕铭贺回复，徐泽心发来一份航班号，邕铭贺了然于心地打开订票软件，订了一张从京市到巴黎的机票。

这么多年，该和解的事情应该尘埃落定了。



春假临近公司都十分浮躁，来京市的大部分都是外地人，一想到春运人潮挤挤的态势都瑟缩了些，姜丹尼尔见公司人心浮动，手头项目都已告一段落，在内部系统里发个公告后便传来欢呼的声音，随后，整个写字楼都艳羡11层这家公司，离春节还有五天，员工都带薪放假了。

邕圣祐倒是不着急，招财自从博得公司青睐后，干脆每天都带着，自己父母春节法国相聚，他乐得清闲能回乡下陪外公外婆，哼着小曲用手机记下自己要买的年货给老人家带过去。

正打算带招财和桌子上的鱼一起回乡下过年时，姜丹尼尔从办公室出来，邕圣祐吓了一跳，他以为公司就剩他一个：“你不回家过年？”

“我爸妈在国外。”姜丹尼尔没说仔细，他父母是各自在国外，有自己的家，他回哪个都显得多余。

“哦，那提前祝你新年快乐。”邕圣祐闷头还没走到休闲区，回头谨慎提议，“你要是不嫌弃，和我去乡下过年怎么样？”

邕圣祐觉得像姜丹尼尔这种喝咖啡吃面包的海外人士必定会嫌弃乡下，可阖家团圆的日子扔下他又显得太过孤零零，邕圣祐没报太大希望，姜丹尼尔却莞尔一笑。

“那就打扰你了。”



一鸟一狗一鱼一个后备箱的年货外加两个人浩浩荡荡地杀到京市郊区的乡下，邕圣祐轻车熟路地走到胡同最里面一扇棕红色的大门。

“我外公以前得过脑膜炎，记忆力不太好，你有什么事得和他多说几遍，刚发生的事可能就忘了。”

叮嘱过后，邕圣祐象征性敲了敲直接推开大门冲进去，见到一个老人证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邕圣祐把年货随手扔在葡萄架子下的石墩上。

“外公，我回来啦！”

老人反应极慢，盯着他好半天才想起眼前这个人，手背布满老人斑的手握住邕圣祐的手：“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你外婆，我想想好像刚才出去了。”

“公司放假早。”邕圣祐想起自己身后还跟着一个人，连忙向外公介绍，“对了，我朋友也过来了，咱们四个人还能热闹点。”

外公眯起眼睛打量半天，姜丹尼尔凑近也蹲在外公面前：“外公好。”

“你都好多年没回来了。”

邕圣祐听到自己外公又开始信口胡说，语气里带撒娇：“外公，他第一次来，什么好多年没回来啊。”

“瞎说！”年纪越大的人小孩子脾气越大，甩开邕圣祐的手，指着姜丹尼尔，“这不就是小时候和你一起玩的姜义建吗？”

“怎么可能？他当年那么胖……”

“是我，外公，回来看您了。”

平地一声雷，邕圣祐缓缓看向正和外公话家常的人，看到他眼角的痣恍惚想起当年他俩爬到房顶上的对话。

“我妈说这种痣叫泪痣，人特别容易哭。”

“我是男子汉，才不会轻易哭。”

当年的姜义建说到做到，邕圣祐在乡下唯一一次见姜义建哭是自己溺水醒来后，眼泪鼻涕在脸上糊了一大把就往自己身上蹭。

后来他被邕铭贺接回京市，他给姜义建写一封信，问到他们还能不能再见面。

姜义建回复他，“只要我还记得你，用任何方式都会再见的。”

他没有食言。

冬日不再是离散的季节。

姜丹尼尔也好，姜义建也罢，他还记得邕圣祐，哪怕在过去的时间里只是一方上演的故人相见，于现在的二人都是一场等候多年的重逢。

从头到尾，算是被系在名为命运绳索的两个人。



“庞加莱重现定理”

——力学体系经过足够长的时间后总可以回复到初始状态附近。

我们所经历的，所想念的，所不可忘记的一切，都会在某一个时间点上以意想不到的方式重现。人也如此，兜兜转转，会回到彼此的身边，只要足够惦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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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2月真的不太好。

希望所有人向前走别回头啦，2018快来了，春天也快来了。

就像这一章的庞加莱重现定理，我们一定会重逢，无论以任何方式。



对了，抽奖。

奖品就是dior999和伴星牵引啦，我都想好抽不起来我就闭眼随便黑幕一个，要不怪丢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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