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柴牛奶

邕圣祐明显不觉得自己的这句话戳破原本和谐又难得气氛，仔仔细细地看着微博故事观看记录上倒数第一行的id，不可置信地把手机拿到姜丹尼尔面前：“你帮我看一下，我没看错吧，这真的是他吧？”

是是是。

除了这个众所周知的微博名字，其他三百五十个访客也是他。

但这句话姜丹尼尔只能憋着，不能说，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邕圣祐手中的手机，随之笃定地符合——是他是他就是他，你爱的偶像主播D。

这相当于偶像隐晦地翻牌，邕圣祐把相机收好，极其认真地截图，言之凿凿要保存下这一个经典时刻，姜丹尼尔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没有忍住挤兑：“不就是不小心点进去你的微博故事，至于当传家宝一样供着吗？”

“你不懂。”邕圣祐不满姜丹尼尔轻率的态度，“这是一种仪式感,你不觉得生活大部分时间都很无聊吗？”

姜丹尼尔没有理清楚前后两者之间的关系，朝向邕圣祐轻轻撇了一眼，夹杂着他的困惑与不解。

邕圣祐将图片传到微博，不带任何文字，简单地向他解释这套自己信奉，毫无旁人验证的理论：“于我而言，仪式感是个挺重要的东西，和特殊的时间、地点都无关。我的生活比你看起来得更平淡无奇，但我要接受，也要尝试热爱它，仪式感这种事情就像是我创造快乐的一种方式。”

邕圣祐拿起手中的相机，对准熙攘的街头，不求构图，不论光线，只是挑选自己惯常的角度按下快门：“把每件事作出仪式感，才让我觉得好像我也能活得挺丰富的，挺傻的，是吧？”

“没。”姜丹尼尔在整个下午似乎都在充当邕圣祐的第三只眼睛，替他注意周围瞬变的环境，邕圣祐是典型的一心人格——一旦沉溺在一件事中，很难分出心思去注意其他的事情。

所以他下台阶需要低头看，拍照时听不进别人说的话，分心和姜丹尼尔解释自己生活的观念，就会忘记自己身处街道旁，身边时不时地有车辆驶过。

姜丹尼尔却要作为一个一心两用，甚至三用的陪同者才算称职，他要成为邕圣祐唯一的倾听者，要作邕圣祐安全的监护者，偶尔还要转职作为他镜头下的模特。

通过对自己以往的认知，姜丹尼尔并不觉得自己是一个耐性极佳的人，这个下午的举动反常得连自己都想要质疑，但邕圣祐的一通话给自己找出合适的答案。

姜丹尼尔翘起嘴角听邕圣祐继续讲解他的人生哲学，邕圣祐叫了他一声：“是不是我有些唠叨？”

“不是。”姜丹尼尔看到邕圣祐因担忧不经意皱起的眉心，会意地想要将凸皱抚平，手抬起后才发觉突兀，只要将手肘上移到他的头发出处，像是朋友间的玩笑，轻轻地弹了他一下，“觉得你说得有道理。”

邕圣祐委屈巴巴地用手碰了碰被姜丹尼尔触碰的地方：“有道理还搞我，赶紧回去吧，晚上他们要搞篝火晚会，我怕没有我在，他们能弄出来放火大会。”

邕圣祐快步地拉着姜丹尼尔向前走，姜丹尼尔明明可以追上他，但却松懈力气，任由邕圣祐拉着自己向前走。

所有的一反常态，飘了一下午找不到落脚点的心思终于得出答案。

向来对生活随心所欲的姜丹尼尔，同邕圣祐认真度过的这个下午，是他第一次意识到的仪式感。

像鲸遇海，酒遇冰，是一场灵魂相遇的微妙较量。

先举白旗服输的人是姜丹尼尔。

姜丹尼尔没有用力地向邕圣祐灌输自己对生活的考量，却可以心平气和地接受他的说法。

是截然不同，是天差地别，可姜丹尼尔却不能昧着真实去反驳，也没有丁点被冒犯的指控。

毕竟在邕圣祐所勾画的生活中行事，虽然麻烦、琐碎，但姜丹尼尔却觉得津津有味。

——因为他在借着仪式感的名义做自己喜欢的事。

“你觉得D是先知道我才带我打游戏，还是先带我打游戏才知道我的微博？”邕圣祐没有从微博故事中走出，心里头一直惦记，“他会不会把我的微博都看了啊，我好像每次看完他的直播都喜欢胡说八道，他不会把我当变态吧？”

姜丹尼尔接收到邕圣祐多余的担忧眼神，煞有介事的动作让姜丹尼尔迟疑了那么一两秒，本准备说的想太多变成怎么会。

邕圣祐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对主播没有崇拜感的人无法给自己答案，又开始独自忧心忡忡，设想数种姜丹尼尔觉得不可能发生的结果。

姜丹尼尔越听越觉得自己在邕圣祐的构想里变成一个小肚鸡肠的人，见机打断他：“你这么喜欢D，怎么还这么不相信他？”

“我不是不相信他，是我不相信我自己。”邕圣祐回想自己在网上做的种种事情，长叹一口气，“我时常都觉得自己在网上像无脑的变态。”

原来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只不过离开一个下午，学生没有给邕圣祐惹是生非，但宾馆却出尔反尔，邕圣祐与这群学弟并不相熟，特意订了一个单人间，回来后却发现自己的行李被整齐地摆放在前台，旁边站着诚恳道歉的经理。

由于操作人员失误，给邕圣祐安排的单人间是其他人早已预定好的，宾馆本想替邕圣祐再准备一个单人间，谁知一间不剩，只好由经理出面负荆请罪。

碰到脾气火爆的主儿，经理肯定要被喷一脸唾沫星子，可邕圣祐的强势全都体现在见不到人的网上，和经理没说几句，发现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接受宾馆的住宿费打折提议后，开始担心自己住哪儿。

“我的房间少个人。”来的本科男生是奇数，常年不在宿舍住的姜丹尼尔自然被排除在双人之外，自己独占一间双人间，“你可以来我这里住。”

篝火晚会其实是宾馆主办的，用大巴车把客人送到一个农家院之类的地方，邕圣祐劳心劳力地确认没有人被落下，就躲在里面等烤好的羊肉。

姜丹尼尔在外面没有看到邕圣祐，进屋取餐具时看见自己找了半天的人死死地盯着垂涎欲滴的烤肉，连自己走到他身边都没有反应。姜丹尼尔坏心眼发作，摁了一把他的头，果不其然看见他吓得差点从没有靠背的椅子上栽倒。

“在里面躲着做什么呢？外面载歌载舞的，可热闹了。”

掌勺的大厨早就发现里面蹲着一只小馋猫，邕圣祐长得乖巧，厨师在送到外面之前，特意把最鲜的梅花肉夹到盘子里给邕圣祐，邕圣祐连忙起身道谢，把盘子推到自己与姜丹尼尔中间，才说：“就等这盘肉呢，到外面还要和他们做游戏，他们休息一下午了，我现在腰酸背痛，只想着早点休息。”

姜丹尼尔让服务生把餐具带出去，自己留在里面，有眼力见儿地替愁眉苦脸的邕圣祐用剪刀把大块的肉剪开，邕圣祐闷头在生菜叶上放好配菜，精心挑选出有眼缘的肉放在上面。

姜丹尼尔放下剪刀看他一系列的动作，觉得他筷子中肉的待遇堪比童话里的豌豆公主，可惜结局不尽相同，公主被王子迎回城堡，而菜包肉会被送到邕圣祐的口中。

“喏，给你吃。”刚才被邕圣祐侍奉得当的肉出现在姜丹尼尔的嘴边，邕圣祐见他不动，以为姜丹尼尔担心被整蛊，“没放蒜，没有芥末，只有肉和一些小菜，放心吃吧。”

姜丹尼尔没有记住这个菜包肉的滋味，却记得邕圣祐那天身上的味道，是淡淡的栀子香，应该是某个洗衣液特有的香味。

姜丹尼尔看邕圣祐吃掉最后一块肉，还颇有些意犹未尽，问道：“你想回去休息吗？”

“想也没有用，他们明显还没玩够。”邕圣祐透过窗户看学弟学妹们和同宾馆来团建的年轻人打成一片，有通宵达旦的预兆，“感觉可能都要在这搭帐篷睡觉了。”

邕圣祐说话的时候，还在用手按捏腰，一个下午基本把他半年的运动量达量。姜丹尼尔扫过这个动作，掀开帘子走了出去。邕圣祐只以为他觉得和自己呆在一起无所事事，无聊至极，瘪了瘪嘴，讨好地问里面的厨师：“师傅，你又在烤什么肉呢？这么香。”

前舍友和姜丹尼尔一顿讨价还价后达成协议——“说好的啊，回去带我飞到钻石。”

姜丹尼尔拿起衣服走到屋内，叫道：“回宾馆吧。”

正对厨师手中盘子翘首以待的人愣了一下才接话：“他们玩够了？”

“没有。”姜丹尼尔上前把邕圣祐的包背在自己肩上，他就像个高中生，走到哪里都愿意背着一个双肩包，“我让舍友负责点人，放心，你没来以前一直都是他负责的。”

本是一个好消息，可邕圣祐恋恋不舍，姜丹尼尔注意到他的视线所及，走进厨房里低语几声，邕圣祐不知他与厨师谋划什么，又不好意思凑上前去听，只见姜丹尼尔出来时，手上多了一个包装盒，是他等了好一会儿的烤羊排。

“义务帮你解决了，吃的也打包了，老师还想在这站着啊？”见邕圣祐欣喜地瞪大眼睛，冲着自己走过来，姜丹尼尔勾起嘴角，“那我就先走了。”

姜丹尼尔打游戏的一部分原因就是不学习的日子无聊，但如果身边能有一个邕圣祐，他觉得自己能千方百计地找出各种方法逗他，哪怕只是一个微小的表情变化，都让人拥有类似于饲养员对待精心照顾的动物，所产生的成就感。

即使很小，无法被替代，也无比坚定。

回去的路上，邕圣祐身上若有若无的栀子香，潜入多情的夜色里，还有姜丹尼尔的鼻息之间，他暗自打开购物app，搜索印象中的牌子，迅速地下单，动作快得令人觉察不清。

在自己身上试图构造出一种可以链接彼此的事物——是耐心探索一个人的第一步。

人往往在看不见床的时候说困，无空休息的时候喊累，当闲着没事躺在床上时，又觉得睡觉是对熬夜的一种不尊重。

邕圣祐也是如此。

吃饱喝足，洗漱结束，掏出手机，两眼发光，丝毫不见在篝火晚会现场的疲惫，姜丹尼尔擦着头发从卫生间出来就看见邕圣祐端坐在床上看着自己。

“你玩不玩王者荣耀？”

“应该是……没玩过。”

“我带你玩啊！”

“你等我上个厕所。”

姜丹尼尔借口上厕所，问了一圈，最后从一个初中同学要到一个不用的QQ号，出来以后面不改色，邕圣祐却面带忧色：“你不会是便秘吧？”

……

姜丹尼尔做好自己打辅助，被邕圣祐坑到无胜率的打算，没想到邕圣祐用虞姬竟然打得不错，虽说没有意识，没有预判，没有走位，至少不会横冲直撞冲进对方后排送人头。

玩了几把下来，胜败五五分。

但邕圣祐每一把都玩虞姬，哪怕同队中有射手，邕圣祐也锲而不舍地不放弃，好在只是青铜局，大家对阵容合理性没有要求，估计凑出五个辅助都能无所畏惧地同对方硬碰硬。

姜丹尼尔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充电：“你怎么只玩一个英雄？”

“D玩王者荣耀出场率最高的英雄就是虞姬。”邕圣祐说得理所当然，“卡莎我是学不会了，虞姬努努力还是可以操作的。”

姜丹尼尔有时排位不顺，就会打两把王者荣耀放松一下，同时也不会让直播开空窗。他选虞姬无外乎因为这个英雄在当前赛季属于官方亲女儿，却没想到一个投机取巧的行为，竟然成为邕圣祐为之努力的对象。

即便对方献忠心的对象是自己，姜丹尼尔都觉得这种行为愚笨：“都没见过真人，还追得这么认真，他们不是都说D丑？”

“我又不看脸。”邕圣祐嗤之以鼻，“再说他长什么样和我也没关系，我又见不到真人，哪怕帅到惊为天人，我也就是在屏幕上多看几眼。”

邕圣祐这个星追的，又无脑，又理智。

姜丹尼尔听到这句话时，竟然还想了想自己的长相在邕圣祐心里，算不算多看几眼的范畴。

应该算吧。

邕圣祐又点开被D翻牌的微博故事，思来想去，和姜丹尼尔商量：“我感觉D可能还会来看我的微博，我要不要改个名字，让他印象更深刻。”

姜丹尼尔来了兴趣：“改成什么？”

“不告诉你。”邕圣祐神秘兮兮，“你还想视奸我啊？”

姜丹尼尔佯装不感兴趣扭头睡觉，却把手机攥在手里，等邕圣祐关灯后，打开微博经常访问页面，看到改过后的名字。

swzzdhnofD。

多了一个of D。

许多追星女孩喜欢起名时加上偶像的名字，邕圣祐想要效仿，却又生怕直白，只是在名字结尾多加三个字母。

作为一个没有活粉的无名粉丝，不会被注意到巧添心思的三个字母，即便注意到，也只是当作这一段乱码名字多增加三个无意义的字母。

可姜丹尼尔不仅注意到，还清楚其中含义。

一如同邕圣祐不为人所知的意义，通通被姜丹尼尔放在眼里，还将它们精准破译。

D的，上王者真的好难。

熬夜与过度运动在邕圣祐的脸上表露无遗，与他遭受同样苦难的姜丹尼尔却神清气爽，邕圣祐打着哈欠点完人数，往大巴车后面走，发现最后一排堆满学生的行李，只好退而求其次坐在其他位置。

姜丹尼尔在车启动后，慢慢走到后面，和一个同学换了位置，看到前面坐的人用手支着下巴，头随着车尾摆动被窗户撞得叮当作响。

姜丹尼尔将手从空隙中伸到前面，在邕圣祐的头由于惯性再次撞向窗户时，这一次迎接他的是姜丹尼尔的手。

头发顺滑，挺好摸的。

姜丹尼尔以这个并不舒服的姿势坚持一路，直到快要到达学校，邕圣祐醒来前收回自己的右手。

被撞得通红。

“居然没有磕到头疼。”邕圣祐像来的时候摸着自己的脑袋，连动作都一样，唯独表情少了几分痛苦，多了几分惊讶，“是不是睡得太死就感觉不到疼了？”

姜丹尼尔把右手插进口袋：“可能吧。”

明明是有人替你承担了疼。

可在一些情绪尘埃落定之前，姜丹尼尔决定闭口不谈。

在微博名字后面加的三个字母，与下单的洗衣液、悄无声息伸出的右手别无二致。

在网络，在现实，他们反复推敲、深思熟虑后选择用幼稚的方式来表达，因为不想让这场各自蓄谋的靠近成为对方的负累。向崇拜、感兴趣的人的“靠近”，应该有考量与体谅，才会捉襟见肘，左右支拙。

可无论用何种方式，这一场靠近渐渐地成为一条双向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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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