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柴牛奶

12.

姜丹尼尔像是被撞钟声敲醒，不免惊讶，点击电脑屏幕翻阅邕圣祐以前发过的动态，用手机与他继续聊天：“你也喜欢喝橘子汽水？”

“什么叫也？”邕圣祐对这个字一带而过，也没有仔细追究，“以前喜欢喝，后来喝多有些伤到，现在除了夏天偶尔买一杯，平时很少喝了。”

“口味和我一个朋友很像。”姜丹尼尔将光标移到一个朋友处，屏幕上指示一闪一闪地跳动，姜丹尼尔沉思片刻，将朋友改为认识的人，发送过去。

橘子汽水与Ong的主页并不相同。

Ong的社交软件给外人呈现出的形象是干净与利落，找不出破绽的青年，但橘子汽水不同，做事会出差错，天气不好偶尔也会抱怨，会吐槽讨厌的同事。

橘子汽水注册的时间很早，早过他与姜丹尼尔签订合约的时间，姜丹尼尔试图在账号中寻找到有关自己的蛛丝马迹，看着近三年的动态，几乎无一句提及。

唯独他们那日在JL门前撞见的日子，橘子汽水拍了一JL大厦，配图文字是——又不是他家公司，管的真宽。

八九不离十，这个他就是自己。

姜丹尼尔的耳朵有些臊红，若是在邕圣祐心中给自己打分，满分一百，六十都岌岌可危。

在工作间里忙绿的邕圣祐没有等到猫咪奶茶的回复，猛地想起橘子汽水那个账号中有许多年少无知的发言，中二就罢了，有些言论，回头看简直惨不忍睹，连忙问他：“你是不是在看那个账号的历史发言？”

猫咪奶茶再次了无音讯，邕圣祐有些着急，连语速都较正常说话快了一些：“哎，你别看了，怪丢人的。”

依旧无人应答，邕圣祐无奈地发出一个泪流成河的委屈小猫表情包。

姜丹尼尔正专心地“翻旧账”，没有注意到手机的动静，奈何邕圣祐在早期过于话痨，吃一顿饭都能发四条感想，长时间看屏幕的姜丹尼尔，觉得眼睛发涩，关闭页面，低头看见手机上一排Ong的信息提示。

拉到最后看到小猫的表情包，姜丹尼尔居然想看邕圣祐哭的样子，感觉很好欺负。

这个想法冒出来，姜丹尼尔由衷佩服自己的胆量，现在隔着网线与他交流都要再三措辞的人，竟然还想要把他惹哭逗弄。

邕圣祐显然是着急了，先是劝阻他不要看，后来像威胁三岁小孩“再不乖就不给糖吃”之类的话，毫无威慑力可言，若是姜丹尼尔之前没有亲自感受过邕圣祐的战斗力，面对Ong，他绝对想不到这个人是可以把自己说到哑口无言的人。

“不丢人，挺好的。”这句真假参半，姜丹尼尔还是觉得能写出来“ミ寧苛髙傲甾蕟霉，ィ不厾卑霺甾孌暧のōベ”这种话，还是有些不忍直视，但后一句是真的，“我还挺想了解你的。”

邕圣祐看到这句话有些恍神，直觉这句话有些暧昧，转念一想，对方不过是一位陌生的网友，只是小孩子好奇心较为旺盛，说话过于直白才让人产生不该有的错觉。

为自己，或对方找台阶下的事情，邕圣祐操纵自如：“多了解一些，方便你以后就业是吧。”

姜丹尼尔没有指望过仅仅凭借单纯的网络聊天让邕圣祐可以彻底地放下戒心，或者说，展示出真正的自己，看到这个符合邕圣祐被人状态的答案，轻声发笑。

过于自卑，还是过于自爱？

带上面具的邕圣祐是一个典型的讨好型人格，不忍让任何人为关于自己的小事为难，许多时候，能忍则忍，比如李宰泽多次的惹事挑衅，怕夹在中间的尹荣为难，至少当众，邕圣祐连眉头都没皱过一次。

懂事又敏感，听话又独立。

这些词被强行约束在他身上，让他即便某日想摘下面具，做回真正的自己都变得难上加难。

时而久之，导致他自己都不相信，会有人更着迷于他真实的一面，习惯于这种日子的得过且过。他怕自己的真实会吓跑他身边的人，即使在他们眼中，与自己的关系不过是泛泛之交，有的时候，孤独久了的猫，也会觉得有人的温暖，是很得之不易的事情。

他也想过扪心自问，自己真的喜欢这种生活吗？

可他故意忽略，也不敢逼问自己。

 

姜丹尼尔想通为何邕圣祐在自己面前亮爪子，因为他与自己在一起三年时间，自己都没有表现出对他的兴趣，让他理直气壮地认为，自己对他毫无感觉，自然不用夹起尾巴装温顺。

在邕圣祐的逻辑中，连他戴上面具的模样都厌恶的人，怎么会对乖张的本性感兴趣。在他的人际运算中，这大概是火星撞地球的概率。

可惜，连人工智能都可以出错的年代，哪里会有百分百的事件。

姜丹尼尔不再耿耿于怀，换个角度思考，在邕圣祐划定的安全区域中，自己才是最独特的那一个。

他开始高兴，觉得邕圣祐在自己面前可以大大方方地袒露情绪，不用委曲求全，不用照顾自己的情绪，当个出气筒似乎成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事。

但这并不妨碍姜丹尼尔继续想方设法地与邕圣祐套近乎，毕竟被小猫的爪子挠多以后，往往会更想知道肉垫摸起来是不是真的像传言中那么柔软。

“没有，就是对你很好奇，与你在的行业，与我们的爱好都无关。”

“只是你而已。”

邕圣祐看着最后的五个字，本能地，毫无掩饰地笑了笑。

已经很久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看得如此之重，即便只是一个认识不久的网友，都令邕圣祐心生感激。

可能只是猫咪奶茶随意发的一句话，也给邕圣祐的血脉中注入了鲜活。

他与猫咪奶茶聊到了深夜，猫咪奶茶借口要睡觉才互相道了晚安，邕圣祐在甜梦中酣睡，姜丹尼尔则放下手机，正式开始他的加班。

 

韩盛第二天到公司看见姜丹尼尔的办公室大清早还开着灯，疑惑地问门外的秘书：“怎么回事？”

“姜总昨晚加班没走，估计正在洗漱。”

韩盛与姜丹尼尔散漫惯了，直接推门进去，恰好姜丹尼尔从隔间走出来，换了一身正装，韩盛瞥一眼沙发上的毛毯皱巴巴地堆在一起，还有桌子上没来得及清洗的咖啡杯，揶揄道：“老板最近工作效率很低啊，居然为了这些资料加班到通宵。”

姜丹尼尔昨晚确认邕圣祐安全到家后才开工，已经是接近零点，全靠黑咖啡吊着才干完活，脑子还没有完全清醒，指了指桌子，让韩盛帮他善后。

韩盛看出来他的疲惫，没有继续与他斗嘴，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向他汇报今日行程安排，出去之前问道：“对了，JL那面要下个月的工作计划，我们这里有什么变动吗？”

“预算照这个月同期增加三十个点，其他的一切照旧。”姜丹尼尔掂掇一下笔，“再配几个助理过去吧。”

韩盛没闹明白：“啊？合同上当时写的，我们公司只要出几位设计师就行，没提助理这茬啊。”

姜丹尼尔累得不想和他解释，简单明了：“直接配给李宰泽就行，其他人无所谓。”

听到这个人名，韩盛就明白了，得，自家老板又脑里生火，一个劲儿给人开小灶呢。

 

邕圣祐最近的日子自觉过得不错，姜丹尼尔给他的小情人配备了几乎是一体机的助理，除了吃喝拉撒睡不能亲自为他效劳，连笔都没让他动过，李宰泽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事事使唤自己。

但邕圣祐的日子也不清闲，尹荣有心栽培他，这种情况几乎是JL的史无前例，一位有待转正的助理设计师替尹荣负责了一个模块的设计工作。

闲言碎语自然不少，所幸只要不在邕圣祐面前嚼舌根，经过那日姜丹尼尔训导的邕圣祐一概装作听不见，尹荣偶尔也会替他敲打几句，眼红的人只能躲在不见光的背地，见了面还是友好假笑的同事。

这一点，姜丹尼尔深有体会，某次工作例会他与邕圣祐打个照面，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居然主动和自己问个好。

只是一件小事，撞得姜丹尼尔走进会议室，心脏延迟地砰砰作响。

 

“你好久没来了。”姑妈看见邕圣祐带着打包盒进来，“在哪里买的汤？”

邕圣祐朝她挤挤眼：“哎呀，工作太忙了，也没时间煲汤，就去你最最最爱喝的酒店特意让大师傅给你做的。”

姑妈自然不是挑剔，打量邕圣祐下颚线分明的侧脸：“又瘦了，工作这么累吗？”

“还行。”邕圣祐避重就轻，他已经很多天没有睡好，“今天刚转正，总要在上司面前多表现表现。”

姑妈不信这套说辞，依旧忧心忡忡地好生叮嘱，邕圣祐使劲全身解数耍宝逗乐，总算让姑妈转移话题。

医院有规定的作息时间，为了病人的身体，家属被礼貌地请了出去，护士送邕圣祐出去时，好心提醒：“哥，下个月就要季度缴费了，别忘了。”

邕圣祐向她道谢，转身想到银行卡不算宽绰的数字，不由地拧了拧眉。所幸尹荣让他负责的模块是要先于其他上市，听尹荣话里的意思，会有一笔不菲的奖金。

应该可以先填充这个季度的费用。

应该吧。

本想回家的邕圣祐上车后让司机将他带到JL大厦，赚钱比较重要，废寝忘食算什么。

 

最近有点发飘的姜丹尼尔，原定计划是等邕圣祐主动找猫咪奶茶聊天，却不想一天之中，社交软件犹如被绝育的动物，有气无力，奄奄一息。

捱到半夜，姜丹尼尔缴械投降，主动问他在忙些什么，邕圣祐很快回复。

“刚从医院回来，正准备去公司加班。”

邕圣祐一次跳三级的待遇，姜丹尼尔略有耳闻，劝他多休息对一个正处于发展时期的设计师而言，不是什么好事，想到这几天见邕圣祐眼下青黑，还是不忍心：“要注意劳逸结合。”

“等这段时间过了就好了。”邕圣祐看着手机上方跳出来的日期提示，手指犹豫地立在空中，写好的话，打了又删，几次反复，还是想找个人分享。

“今天对我来说挺重要的，工作正式转正。”

猫咪咖啡回复得很快：“恭喜你！！！！”

是由心而发地祝贺，与同事们的冷淡敷衍都不同，看不见他的人，四个感叹号都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喜悦溢于言表。

邕圣祐继续同他讲心事：“最巧的是，今天还是我的生日，这么来看，真的是我的幸运日。”

生日？

姜丹尼尔立马点开邕圣祐两个社交主页，生日写的都是一月一日，才意识到这里他只是随意填的。

“虽然没有人知道，连我的姑妈也忘记了。”

邕圣祐不介意别人是否记得他的生日，甚至有些害怕别人知道生日后，无人对他庆祝，或者让他们产生负担，干脆闭口不谈。

“生日快乐。”猫咪奶茶发了好几个生日蛋糕的图片，随后抱歉道，“晚上还有点事情，我们明天再聊。”

邕圣祐的手迅速从发送键上撤开，把长长的一段话删掉，尽量轻松的感觉发送：“好呀。”

幸好，没有发送出去。

 

邕圣祐将生日提醒删除，放下手机，空无一人的大厦只有空调运转的声音，冷冷清清得没有一丝一毫过生日的样子，楼外的巨型屏幕正播放各个广告商重金买下的广告时段，若是迟钝一些，也可将不绝于耳的音乐声当作庆贺的一种。

邕圣祐深吸一口气，抛下这些不着边际的想法，继续修改服装的颜色。

不是所有人的生活都要张灯结彩，五光十色，这座城市中总有人在家里长短中也要构建一个小小的堡垒，看似渺小，但也是一些人的帝国，自言自语生活诸多不好，夜色合拢后，夜深人静时，总要期盼一下明日的。

只要邕圣祐愿意去相信自己不在意没有人知道他的生日，把负面情绪塞进生活的褶皱中，他人只能看见他穿在身上的华服，即便划破自己的皮肤，他也可以勉强快乐。

 

时间的流逝对于一个潜心专注的人而言，难以察觉，邕圣祐觉得小腿发麻，换一个坐姿才注意到时间，已经接近十一点。

自从上次与姜丹尼尔爬过一次楼梯后，吃定经验教训，邕圣祐开始随身带手电，并且加班到十一点准时走人，他信不过这个阴晴不定的电梯。

把东西全部备份到硬盘中，整理好杂乱的桌子，伸个懒腰，打个哈欠，准备回家。

“果真还在这里。”

突如其来闯进的声音吓得邕圣祐差点把腰折了，打哈欠的嘴还没有合上，张着嘴看向门口，穿一身休闲服的姜丹尼尔倚着设计室的门，举起手里的蛋糕对着已经呆若木鸡的人晃了晃。

“生日快乐。”

 

这是邕圣祐今天听到的第一句祝福，来自于曾与自己水火不容的前任金主。

邕圣祐觉得至少这一次面对姜丹尼尔的微笑，不是碍于礼貌，不是怕他们之间的秘密公之于众，不是躲躲闪闪无果后的被逼无奈。

暂时抛下褶皱中的难言之隐与为旁人着想的面面俱到。

被情绪捆绑动弹不得的邕圣祐才明白，原来发自内心的愉悦，也可以是意料之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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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章可能紧张之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