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柴牛奶

Chapter 07

关于告别。

是人与人的关系往往建立在羁绊之上，可我们却被告知要在一夜间学会与爱的人，还有过去的自己一刀两断。

——One Real

 

事情的起因在金在奂断断续续的表述中得到确认，崔秀河拿着所谓原创的曲子与金在奂进行交易，将两个人的曲子互换，理由是《月夜》更适合One Real此次回归的概念，而《Addiction》更适合用于solo。金在奂清楚崔秀河是在公司默许的情况下才来找他，双方换曲子只是时间前后的问题，他听了《月夜》没有太大问题，虽然不情愿，也不得不同意。

金在奂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崔秀河的新歌已经按照计划准时上线，单曲《Addiction》正是金在奂写的，而版权人那一栏已经换成崔秀河的名字，比较奇怪的是，制作方上写的不是NIF而是G&P公司，线上宣传词热度蹭得熟练——何为真正原创新人。

公司或许为了舍一保三，将所有责任推给金在奂不讲，连一些媒体添油加醋找出他出道前上传到YouTube的作曲作品诬陷为抄袭也不作表态。那些作品创作于金在奂没有学习编曲的时期，有时会用网络公开授权免费下载的beat重新制作曲调，从未进行商业用途，但棒打落水狗，没有人替他做一个官方发言。

黄旼炫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换好衣服直奔公司，姜丹尼尔和邕圣祐在宿舍陪着金在奂，邕圣祐把金在奂响个不停的手机关掉，与姜丹尼尔一左一右坐在他身边。

“我是不是得退出娱乐圈以死谢罪了？”

“瞎想呢，不会的，公司一定会解释清楚的。”

“One Real是不是也因为我抬不起头了？”

“没有你就不是完整的One Real，再说，有事一起担着。”

这段对话一直重复到黄旼炫晚上回来，金在奂因为太过疲惫回到房间休息，黄旼炫坐在沙发上，思忖很久说道：“带些啤酒出去透透风吧。”

所谓的透风也只是到宿舍的天台，他们现在但凡有点风吹草动，第二天就会被记者写到面目全非。三个人一人一罐啤酒沉默地喝着，一直到啤酒都喝光，黄旼炫才提到今天的事。

“如果One Real解散，你们会怪我吗？”黄旼炫捏着空啤酒罐，发生阵阵声响。

“或许会吧。”邕圣祐率先回答，“不过如果能换来在奂的清白，也无所谓了。”

“这件事公司根本就没想保他。”黄旼炫想到今日在公司他与理事的对弈，已经清楚任由公司处理下去的后果，“他们也是今天才知道崔秀河的曲子是抄袭，但结果已经很明显，保崔秀河一个人。”

“就算我们是试验组合，难道公司会用一个正在上升期的男团换一个玩票性质的关系户？”姜丹尼尔不理解公司为何做出这种决定。

“哪怕没有崔秀河，我估计我们组合在今年以后也很难有大动作，而且他不需要把整个组合拖下水，只需要冷藏在奂一个人就好。你别忘了，NIF本质是演员公司，资源有限，根本扛不住这一波，One Real在出道伊始就已做好转型的准备，年轻演员出头很难，毕竟好剧本难寻，但男团却能在最快时间内打通大众认知度，何况NIF可能会被G&P公司收购。”

G&P，国内最大的造星厂，去年他们推的新人团与新人奖错之交臂是他们第一次踢到铁板，而这块铁板就是One Real。

“更讽刺的是，崔秀河根本就不是NIF老板的侄子，而是G&P董事的侄子，一举两得，收购的事情估计只差公告。NIF和G&P都不需要两个同类型同期的男团窝里斗，NIF从此正式成为G&P的演员子公司，他们的新人团势不可当。”

“我以为公司只是在等一个更好的时机来说明这件事，却……”邕圣祐说话的时候正好吹过一阵风，让声音听起来很轻，落在耳中的时候却又很沉重，这是他们第一次直视娱乐圈中的零和游戏。

想要成功就要将他人践踏在脚下，而他们就是现在脸贴地的人。

一番话聊完，三个人心事更重，临走之前黄旼炫别有深意地说道：“你们如果信我，明天无论谁找你们，都不要理。”

“这个时候，我只希望我们能共进退。”

 

黄旼炫没有回宿舍，直到第二天也没有露面，三个人的手机都调成静音，来自不同人的未接来电已经堆满手机屏幕。

“你想不想吃东西？”邕圣祐拿捏着自己的语气和声音，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刺激到金在奂。

“随便吃点饭吧。”金在奂连胡子都没刮，整个人散发两个字——颓废。

宿舍里几乎弹尽粮绝，姜丹尼尔换了一身衣服，准备从物业的后门偷偷溜出去买些吃的，邕圣祐去洗手间的功夫，金在奂就把电视打开，等邕圣祐听到声音冲出来已经晚了，屏幕上正在播报这次的事件。

“在奂啊……”邕圣祐想把电视关掉。

“让我看完。”金在奂表现得越是镇定自若，邕圣祐越是提心吊胆。

可电视节目的播报内容却略微不同，一名所谓的NIF公司内部人员拿出监控视频以及邮箱内容，向记者透露事情的来龙去脉，而崔秀河也在SNS上发布致歉书，歌曲全网下架。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而是接下来对黄旼炫的报道让他们大吃一惊。

“One Real队长黄旼炫在今日接受采访中表示，他将带领One Real其他三名成员集体与NIF公司解约。”

“据有关人士向本台记者透露，黄旼炫是Blanc电子集团社长的二公子，此次进军娱乐圈可能只是试水之举，目前Blanc电子集团并没有明确回应，但是查询到社长的姓氏同为黄氏。”

“NIF公司此举已经涉及艺人保护合同，不知One Real成员是否会与队长做出同样的决定。”

金在奂把电视关掉以后，与邕圣祐面面相觑，明明是被卷进舆论风暴看起来毫无胜算，此时却风向大变，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抄起手机，一个打电话给黄旼炫，一个给姜丹尼尔，可惜都没有打通。

姜丹尼尔拎着食物还没有走进宿舍的大门，等了很久的金成茂出现在他面前。

“丹尼尔，和我谈一谈。”

“现在不太方便。”

“算哥求你……”

 

姜丹尼尔刚进宿舍门，邕圣祐就冲过来讲他们刚刚得知的消息。

“旼炫他爸居然是社长，他接受采访说要一起解约！”邕圣祐说个不停，可姜丹尼尔只是勉强笑了笑，把东西放到桌子上，邕圣祐察觉到他的不对头，“你怎么了？”

“没事，可能昨晚没睡好，出去吹了风有些头疼。”姜丹尼尔随便编个理由。

“那你要不先过去睡一觉？”邕圣祐并没有多想，他还没有从黄旼炫的身世冲击中反应过来。

姜丹尼尔点点头回到房间，坐在椅子上耳边还在回响金成茂和他讲的话。

 

“公司已经知道你们准备解约。”金成茂的语气尽显仓促。

“对不起。”姜丹尼尔刚刚在超市听到关于黄旼炫的采访，他自认对眼前的人心存愧疚，毕竟从出道就带着他们跑大小通告，在一定程度上把他们当成弟弟看待，一直以来，金成茂也吃了不少苦，但这件事从NIF高层做出决定那一刻起，各自为营，木已成舟。

“Blanc如果想要插手，公司拦不住你们，他们揪着合同漏洞就能少付许多违约金，更何况黄旼炫是铁了心要带你们走。”金成茂想到黄旼炫白天在公司甚至拍着桌子与老板争吵，后来还是黄旼炫的哥哥将他带走，最后留给公司一句，见好就收。

姜丹尼尔默不作声地坐在他的对面，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也清楚，公司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善茬儿。”金成茂很小心地斟词酌句，“上一次邕圣祐的事情，公司还留了一手……”

姜丹尼尔猛地抬起头盯着他，金成茂掩饰尴尬拿起桌子上所剩无几的水喝了一口，润了润干涩的喉咙，他知道接下来的话近乎厚颜无耻，可他不得不继续做一个恶人。

“你一个人留下换他们三个离开，或者你和邕圣祐留下，让他们两个人走。”NIF公司最看重的人是姜丹尼尔，公司有许多他单独的活动策划提案，并非其他人的综合水平低于他，而是他更符合如今的市场所需，NIF公司在保不住One Real其他三个人的情况下，必须要将姜丹尼尔抓在手心，“公司已经给你量身安排好了电视剧，你只要留下，前途无量。丹尼尔，现在不是遵守年轻人无用义气的时候，这是弱肉强食的游戏，NIF能给你的筹码更多。”

“如果我拒绝呢？”

“可能邕圣祐就要重蹈覆辙，那个时候真的就来不及了。我也不想看你们被毁掉，可我没办法了，丹尼尔，我妈要做手术，公司说如果我留不下你，我就要被辞退……”金成茂已经失控，自己被逼到姜丹尼尔面前，再狠狠逼他妥协，从姜丹尼尔陪邕圣祐凌晨出现在公司的时候，金成茂已经了然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友情以上。

“所以我没有选择权了是吗？”姜丹尼尔自嘲道，“你们直接给我下发最后通牒就好了，何必还来和我说这些，看我无能为力的模样，很可笑是吧？”

“对不起，对不起。”金成茂双手放在分开的膝盖上，垂头道歉。

“哥，你太狠了。”

公司看准姜丹尼尔身上一个小伤口，用尽全部力气拉扯，不管不顾，任其血流成河一败涂地后，再以一副高位者的姿态来和他谈条件。

姜丹尼尔没得选，与其毁掉邕圣祐，不如放他走。

 

黄旼炫很晚才回来，额头上多了有一道明显的伤疤，他不愿多谈伤口，只是告诉他们明日去公司解除合约，关于违约金的事项，他已经和公司谈妥，至于接下来具体的计划，还要今后商榷。

邕圣祐看到姜丹尼尔闭眼躺在床上，听到动静后睁开眼睛。

“你睡了好久。”邕圣祐脱掉衬衫换上睡衣。

“有些累。”姜丹尼尔其实一直很清醒，“你们解约以后打算怎么办？”

“什么你们，是我们。”邕圣祐在套衣服的时候声音有些闷，“旼炫也没说，不过先离开就好，估计我们以后得换个组合名字了，One Real版权在NIF公司手里，叫One Fake好了，好听还好记。”

姜丹尼尔被他逗笑，这个人在什么时候都不能放弃搞笑。

“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后我们不能一起活动了怎么办？”

“哪有那么多如果，睡觉，睡觉。”邕圣祐把灯关掉，翻身上床，“想这么多不可能的事情做什么，早点睡觉，明天还要打场硬仗。”

“说一句晚安吧。”

“今晚怎么这么多愁善感啊，小义建。”邕圣祐趴在床上笑他，“晚安，晚安，晚安。”

姜丹尼尔等到了可能是他们二人之间最后一句晚安，却没有得到迫切想要知晓的答案，他不知道明日要如何面对邕圣祐。

于是，他惊慌失措地逃了。

 

早上三个人都收拾好行李整装待发，唯独姜丹尼尔不见身影，在黄旼炫第十六次抬手腕看时间，邕圣祐打电话打到手机都发烫的时候，黄旼炫提议先去公司。

因为Blanc的介入，公司并没有难为他们，当三个人都签完合同以后，黄旼炫提出要将姜丹尼尔的合同带走，由律师进行保管。

“丹尼尔续约了，由以前的五年合约变成了九年。”

一句话让邕圣祐的脑海嗡嗡作响，无暇再顾及其他，试图在这间办公室找到那个凭空消失的人，理事却只是轻描淡写道：“别找了，他没来，可能不想见你们吧。”

三个人走到公司楼下，有一个相貌与黄旼炫相似的人走到黄旼炫面前：“闹够了？跟我回家。”

黄旼炫留给金在奂最后一句话是——“等我。”

邕圣祐隔着车水马龙的街道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想追过去问个清楚，可对面的人只是停留片刻，留给他一个背影。邕圣祐迈出的脚又无力地收回，金在奂问他是否要和自己一同回家，邕圣祐却拿着行李一个人走掉，等他再次出现是一个月后的国际机场。

黄旼炫和他哥回家后，走到客厅就看到他爸爸不苟言笑地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家的二儿子，黄旼炫二话不说直接在他爸面前跪下。

“你现在是知错就改还是感谢我的出手？”

“都不是。”黄旼炫回得果断，“我是在乞求你的认可。”

 

当邕圣祐坐船抵达那座小岛的时候，姜丹尼尔正从一个颁奖典礼上离开，他身穿一身定制礼服，在手腕的地方用暗纹做出一个不显眼的向日葵图案。一个人坐在车中，这个曾经四个人坐都嫌挤的车如今空荡荡，姜丹尼尔却开始怀念起那时的日子。

“阿姨的病好了吗？”姜丹尼尔的话越来越少，金成茂听到这句话后一时半刻没有反应过来他是在和自己讲话。

“已经做手术了。”

“哥，我算救了你是吗？”

“恩。”金成茂现在最亏欠的人就是姜丹尼尔。

“可你好像毁了我，但我不恨你。”

姜丹尼尔右手中的手机上有来自他家里的未接来电，刚刚接通电话，就听到他妈妈带着哭腔告诉他：“Dora走了。”

曾经驽钝不经事的少年终于低下他高昂的头，没有一滴眼泪，但他已经鼻青脸肿，头破血流，一无所有的他被迫学会这个世界藏在人情冷暖背后的人间法则。

却不会有人想要知道他手腕上向日葵的花语，是沉默的爱。

 

邕圣祐在海边坐了很久，连当地的船夫都劝他回去，告诉他今天是不会下雨的，邕圣祐只是谢谢他们的好意，固执地在海边等待。这座岛是他以前和姜丹尼尔在网上看到的，有一个很矫情的传说，如果在满月的时候下雨，那么人们的心愿就会实现。

邕圣祐遥望挂在天边的月亮，直到天色大亮，终于选择离开。

或许一些人，一些事，就是他命中注定的求之与不得。

他想要从沙滩上站起，却因为长久的蹲坐让小腿短暂失去知觉。当郑振浩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邕圣祐以极其不雅观的姿势半跪在沙滩上。

“听说你解约了，我们公司虽然没有培养过偶像组合，但是演员部还可以，你要不要考虑一下Romance？”

“好，谢谢老师。”邕圣祐拍了拍裤子的沙子，“我下周回韩国去找您。”

“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在等一场不可能落下的雨。”

也在等一个不可能回来的人，当海岛的阳光肆无忌惮地落在眼中时，从未放弃过的邕圣祐决定在这座岛上放下他所有不该存有的念想。

包括姜丹尼尔，全部埋在昨日永不见天日的夜里。

 

关于离别似乎都是如此，当所有人都在场的时候往往不够郑重，多年后却如同碾碎的玻璃洒落在每个人的心中。

告别前显得拖沓而又荒诞的情节，直到一个人面对空落落的场景，喝到酩酊大醉，还要伪装有人与自己碰杯的热闹。

直到退无可退，人们才会明白时间定义的牢笼，不是时不时席卷而来的疼痛，而是让人在踽踽独行时，不停地被回忆碰撞到溃不成军。

 

“我有多羡慕你们能够水到渠成，我和他连好聚好散都做不到。”

这是金在奂最后一次在邕圣祐的口中听到关于姜丹尼尔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