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柴牛奶

 

两个人简单地在一家面馆吃了饭，旁边是一个公园，许多人在一个滑坡处玩滑板，邕圣祐看得目不转睛，姜丹尼尔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喜欢滑板？”

“谈不上。”邕圣祐收回视线，咬吸管喝了一口草莓气泡水，紧紧闭嘴压住由于二氧化碳作用险些打出的嗝，“看着挺有意思的。”

姜丹尼尔见他还在偷偷地看向那群玩滑板的人，不急不缓地喝尽杯子中的碳酸饮料，趁邕圣祐还在走神的功夫，拿出手机扫码付款，动作一气呵成。

姜丹尼尔见邕圣邕圣祐付款被告知已经结过账，一头雾水地看向姜丹尼尔，姜丹尼尔没有回应他，不着边际地问：“老师，你玩过滑板吗？”

邕圣祐摇头，不肯放过他，还在买单的问题上钻牛角尖：“不是说好我买单吗？”

“下次。”姜丹尼尔口头上将他糊弄过去，重复一遍刚刚的话，“老师，陪我玩会儿滑板吧。”

邕圣祐闻言，腾地看向他，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你还会滑板啊？”

“我会的东西多着呢，这四年我可是玩够了。”姜丹尼尔顺其自然地搂住邕圣祐的肩膀向外走，“以后等老师有时间，慢慢告诉你。”

邕圣祐嘟囔一句：“有时间你不如想想期末。”

姜丹尼尔讨饶：“那就有空替我补课吧。”

本是一句玩笑话，邕圣祐却当真，实打实地在心里想了一圈，都走到了公园门口说了一句：“也不是不行，但我怕我教不好，你看我平时代课都是念PPT。”

好歹还有些自知之明。

姜丹尼尔一本正色地胡诌：“只要老师教，肯定都是好的。”

邕圣祐正要开口反驳他不正经，电话响了，看了一眼来电名字连忙站好转身背对姜丹尼尔：“学长。”

姜丹尼尔脸上的笑褪得很快，猜都可以猜出这位学长就是尹瀚，姜丹尼尔舔了舔发涩的嘴唇，安静地等邕圣祐挂电话，只怕他一会儿有事离开。

好在邕圣祐说了再见以后只是收起手机，姜丹尼尔装作没事人一样问他：“什么事啊？”

“说要在一篇论文上让我当第一作者。”邕圣祐撇撇嘴，“不知道为什么，先玩吧。”

姜丹尼尔皱了皱眉没说话。

 

邕圣祐原揣着对滑板的好奇心思，可走到那群滑板少年前，发现不少人摔跤心里才开始打怵。

姜丹尼尔拿着借来的滑板走来时，看刚刚还满眼期待的人不安地坐在长椅上，看着玩花式动作的人不禁皱起鼻子，那点害怕与担忧毫无保留地显在脸上，姜丹尼尔觉得自己再晚来几分钟，这个人就能钻地逃跑。

也不知道松鼠像不像土拨鼠，冬眠之前挑个风水宝地打洞，带着食物和木屑，睡觉的时候还要抱着一颗橡树果子才能踏实安稳。

姜丹尼尔脑补能力堪称一流，不过是邕圣祐一个习惯性的动作，在他脑中已经勾勒出一个小松鼠憨憨的模样，竟引得姜丹尼尔笑出来。

邕圣祐扭过头不知所以然地盯着他，姜丹尼尔被看破先是无措，又很快地替自己找补，将滑板放在地上，示意邕圣祐站上面。

“不不不，我还是看你玩吧。”邕圣祐边摇头上身边向后退，抗拒的情绪一览无遗，“我天生没有运动细胞，连平衡感都没有。”

“没事，上来。”姜丹尼尔向他伸出手，“我护着老师呢。”

六个字被姜丹尼尔说得轻柔，好似羽毛一样搔过邕圣祐的心头温软之地，蛊惑得邕圣祐迷了心智，待他反应过来后，已经被姜丹尼尔抓住，整个人踩在滑板上。

 

周围像这样妥帖保护起来的多是小孩子，被父母或者兄长或者同龄朋友，或紧密或玩闹地围起来。邕圣祐堂堂一个成年人，在小孩子中臊红了脸：“哎，怪不好意思的。”

“活到老学到老，我还见过老年人来玩呢。”姜丹尼尔一手拉着邕圣祐的手腕，好不容易有光明正大的机会，哪肯轻易撒手，“一只脚放板上，另一只脚蹬地，慢慢地来。”

邕圣祐僵着腿脚，机械地做动作，手紧紧地握住姜丹尼尔的胳膊，以比走路还慢的速度滑行，口中还不停念叨：“你别撒手啊，千万别撒手。”

“不撒。”姜丹尼尔好脾气地哄着他，耐心地陪他几厘米几厘米地挪动，他发现邕圣祐特别爱撒娇，不是那种刻意的，是融汇在言行举止的嗲劲，无意识的，又恰到好处，不会令人发腻，更不会引人厌烦。

虽然是比自己大一岁的人，或许因为在家中是老幺，能够大大方方地展露自己的脆弱与害怕。

姜丹尼尔觉得自己爱屋及乌，连他的撒娇使性都觉得别有风味，得寸进尺一些，总想着以后有机会能让他管自己叫哥哥。

这件事不能多想，一想就美得走神，差点把邕圣祐带进沟了，邕圣祐在他们俩摔倒前慌张地叫住他，姜丹尼尔一抬眼就看见惊慌失措的邕圣祐。

这种软糯糯的人叫自己一声哥，不是要嗲得连骨头都酥了？

可惜现实骨感，姜丹尼尔还要毕恭毕敬地叫声老师。

 

邕圣祐开始觉得丢脸，等他勉勉强强可以两只脚都踩上滑板进行笨拙的滑行后，那些害羞发生质变，变成大胆，紧攥着姜丹尼尔的手渐渐松开，从蜗牛速度进化成过肥的宠物狗。

“我想自己试试。”邕圣祐的眼睛里闪着光，“看我能不能沿着这条路滑到对面。”

姜丹尼尔打量他指着的路——直线，无车，距离近，人也不多，安全指数较高。

他其实不太放心让邕圣祐一个人滑，他小时候练滑板也有这个过程，刚上手觉得自己特有天赋，等真到对方撒手立马摔个狗吃屎，可谁能禁得住邕圣祐这种带有恳求的眼神呢？跟一只嗷嗷待哺的小奶狗一样。

爱谁能谁能。

反正姜丹尼尔不能。

拗不过邕圣祐的姜丹尼尔点头也没敢放松警惕，快步地走到对面等他来。邕圣祐嘴上说运动没有天分，实际做起来却有模有样，速度不快，但却平稳地滑向姜丹尼尔这里。

“哎，你看，我可以……”邕圣祐兴高采烈地冲姜丹尼尔说着，没有注意脚下，不知是被垃圾还是石子绊了一下，毫无预兆地朝前跌去，没说完的话从喉咙中再出来全都成了哀嚎，“啊！”

邕圣祐原想因惯性作用至少要擦伤胳膊肘，紧闭眼睛等自己栽倒，结果却被姜丹尼尔接住。

不是伸手那种拖住，而是用身体全然地接住。

“眼睛闭得也太紧了。”姜丹尼尔看他紧张得跟个受惊兔子一样，隔着眼皮都能看出眼球无节奏地颤抖，“还怕呢？我都说我会护着老师了。”

邕圣祐觉得自己的心跳都错了拍。

姜丹尼尔的身子又暖又热，连胸腔里传出的心跳声都像擂鼓一样，怦怦的落在邕圣祐的耳中，如同塔尖上刮过的风，吹乱空中的高枝与枝叶，褪去遮挡星子的浮云，也把邕圣祐的心脏吹得摇曳。

“你衣服上的味道挺好闻。”人在慌神无主时总会避重就轻，邕圣祐也不过被喜怒哀乐支配的寻常人，逃不出看似愚钝却终要耽溺的定律，连眼都不敢抬，将滑板还给姜丹尼尔，“我先回去了。”

“嗯。”

这次告别没有让姜丹尼尔觉得有半分可惜，反倒是一腔心满意足将他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充斥得满满当当。

都说暗恋的人容易知足，姜丹尼尔本以为自己是贪食的兽，却在这最最委婉中驯化了成了猫。

给一点温煦的回应，即便有所迟疑，姜丹尼尔都觉得不虚此行。

 

有些落荒而逃意味的邕圣祐回到宿舍后，心里还残余着在戈壁吹起的沙暴，等不到尘埃落定，漂浮的颗粒却又呛得他节节败退。

被姜丹尼尔接住的瞬间，进入他感官之内的不仅是熟悉的洗衣液味道，更多是属于姜丹尼尔的躯体，惊得自己在脑里砰的一声炸起烟花。

邕圣祐鬼使神差地将右手举在眼前，脸猛地变红。

刚刚这只手被姜丹尼尔紧紧地拉住，亲密得像极街边的情侣。

邕圣祐越想越觉得不安在身体内乱窜，多此一举地摇头像是要把切实的感受甩出身外。

可世间偏爱事与愿违，徒劳地放空脑子入梦后，身边站的人都变成姜丹尼尔，邕圣祐便接连几日顶着黑眼圈出现在研究室。

顺便还想法设法地躲着姜丹尼尔。

 

姜丹尼尔决心去遵循人际往来中不可言说的张弛，邕圣祐躲着他便躲着，他没去扮演惹人厌烦的角色，比如时不时地出现在邕圣祐面前。可他更没有自暴自弃的想法，隔几天便发个短信，不谈自己不谈对方更不谈那一晚似有似无的暧昧，内容无非就是楼下的流浪猫，或者天气之类。

与自己截然相反。

洁净坦荡得好像自己对邕圣祐毫无非分之想，反而是邕圣祐见他磊落，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把对方的举动想得太过复杂，甚至让自己心迷意乱。

邕圣祐来不及让自己再多拉扯，就因课题缠身，将情感谜题抛在脑后。

 

姜丹尼尔也没有闲着，走街串巷亲自挑了一个适合初学者的滑板，还加钱在板子下方的图案里藏下两个人的名字。

姜丹尼尔不指望邕圣祐可以注意到这个细节，却又因两个人的名字并列在一起而窃窃暗喜。

和小学生一样幼稚，可姜丹尼尔却乐观觉得每一步都是来日的惊喜。

姜丹尼尔下课后故意绕到西侧的研究室，放慢脚步，猜测能否遇到邕圣祐，诺大的走廊不如教室一端吵闹，安静得只要竖起耳朵都可以听见研究室里面的声音。

“这样能行吗？邕圣祐能干？”

听到邕圣祐的名字，姜丹尼尔停下脚步，往后退了几步向传出声音的研究室里望去，他不认识开口说话的人，却认识正坐在电脑前五官都拧在一起的尹瀚。

尹瀚暴躁地抓了一把头发：“有什么办法？谁能把那个数据做出来？你能吗？你呢？”

尹瀚挨个儿问了一圈，其他人纷纷闭嘴不答，开口的男生应该与尹瀚熟络，稍稍安抚几句后又问到自己关心的问题：“你让他当第一作者，钱可就分不到咱们头上了，而且如果没被抓包，这论文简直就是为学术晋升铺路啊，你舍得放弃啊？”

“不舍得放弃还能怎么样？”尹瀚的焦躁情绪已经到达顶点，狠狠地砸了一下桌面，“没被查出来，我们就顶着第二作者还能在简历上写上一笔，一旦被抓包，我们就都毁……”

尹瀚话都没说完，一拳头招呼在他脸上，没有准备的人一片愕然，尹瀚骂了一声看见姜丹尼尔怒极反笑地盯着他：“你他妈谁啊？”

“你爸。”姜丹尼尔一边说话一边将尹瀚揪起来，“过来教育你这个有爹生没娘养的畜生。”

 

邕圣祐进门就看见姜丹尼尔被几个人拽住，对面是跌坐在地狼狈的尹瀚。姜丹尼尔看到邕圣祐的瞬间便泄了气，他清楚尹瀚在他心中的地位，他不后悔揍尹瀚一顿，只是遗憾这些日子的努力要化为乌有。

果不其然，邕圣祐左右环顾一周后走到尹瀚面前：“没事吧？”

尹瀚有些心虚，毕竟事出有因，口是心非地说：“没什么大事。”

实则疼得肋骨好似要碎掉，不知道这个本科生发了什么疯，招招都是狠手。

“哦，那就好。”邕圣祐问过之后转身直接走到姜丹尼尔面前，让那群博士生松手，冲着姜丹尼尔说道：“他没事，我们走吧。”

急转直下的剧情愣住的人不止是尹瀚，还有姜丹尼尔，呆滞地在原地看着邕圣祐，一动不动，反倒是邕圣祐扫了他一眼：“还不走等他们还手啊？”

姜丹尼尔咧嘴一笑，忙不迭地跟在邕圣祐身后：“走了走了。”

 

可邕圣祐的气势只持续到进电梯，出了教学楼便拒绝姜丹尼尔的邀约，一个人回到宿舍，姜丹尼尔一开始觉得没什么事，后来越想越担心，晚上跑到邕圣祐的宿舍楼下，才想起这又不是原始社会，有手机何苦亲自跑一趟。

姜丹尼尔被宿管阿姨拦住，只好站在楼下，给邕圣祐打了电话，直到最后一秒才被接起，邕圣祐有气无力地问好。

姜丹尼尔犯着迟疑：“你没事吧？”

邕圣祐的声音发虚：“没事。”

姜丹尼尔毕竟出手打了人，几经犹豫后还是决定向他解释：“我揍他是因为，因为……”

姜丹尼尔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却因顾及邕圣祐情绪，连简单的叙述都变得磕磕绊绊，邕圣祐替他接过话：“因为他想要诬陷我，我知道的。”

隔着电话，邕圣祐若有似无的叹息声清晰地落在姜丹尼尔的耳中，也落在了他的心尖，让人心疼。

“其实我早就觉得这件事不对劲，毕竟我帮他这么多次，他从来没有说让我署名，只是我不愿意把人想得那么坏。”邕圣祐顿了顿，“更何况他还是我信赖的学长。”

姜丹尼尔试图安抚他失落的情绪：“是他的错，和你没有关系，只能说他伪装得太好，把你骗了过去。”

邕圣祐轻笑一声：“你还不如说我傻呢，你都提醒过我，我还和你对着来。”

“是有点傻。”姜丹尼尔可以用轻松的口气，“不过我……有人喜欢。”

“不过人际关系可能就像是模型检测吧。”邕圣祐连咬字都带着失落，“从头到尾，需要我们不断假设，不断验证，不断调整，费尽心思，可不到最后也不知道两个未知关系是否呈现显著性，很明显，我和他不显著。”

“那老师和我呢？”姜丹尼尔有些怕听到他的沉默或者否定，索性自问自答，“我觉得挺显著的。”

这一举动把邕圣祐逗笑：“你连模型都建不好，就直接有定论了，这是数据造假。”

“我不管，就算不显著我也要让老师和我显著。”姜丹尼尔仗着自己是弟弟，心安理得地在语气中揉进撒娇，“老师，你还不开心呢？”

“没有不开心。”

姜丹尼尔不相信，抬起头测算宿舍与自己的距离，找到一块平地：“老师，你到阳台来。”

邕圣祐不明所以，还是照做。

“你记不记得我们前段时间看的气球人？”

是超市门前摆的气球人，高高瘦瘦，随着风做出各种滑稽的动作，邕圣祐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记得啊。”

“你低头看我像不像？”

邕圣祐隔着带着水雾的窗户看到下面有一个人歪歪扭扭地摇晃身子，模仿得惟妙惟肖。

姜丹尼尔卖力地让邕圣祐心情好一些，一套动作下来额头上渗出密密的汗，气喘吁吁地问：“现在心情有没有好一些？”

“好多了。”邕圣祐怕他辛苦，还特意笑了两声，“你看我都笑了，赶紧回去吧，外面怪冷的。”

而且还有许多人拿着手机拍他，可姜丹尼尔丝毫不介意。

姜丹尼尔不愿罢休：“老师，假笑也是笑，我都看不见你的脸。”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姜丹尼尔以为自己有些得意忘形，正打算解释，只见二楼的阳台窗户上慢慢出现一个笑脸。

是用手指在水雾上画的。

“看到了吧。”

邕圣祐没有说谎，即便是有天大的委屈，有一个愿意替自己出气的姜丹尼尔，一个舍着面子来讨好自己的姜丹尼尔，那些不堪似乎也可以烟消云散。

“嗯。”姜丹尼尔炙炙地盯着那个简单的笑脸，“老师，没事的，我护着你呢。”

我护着老师呢。

我护着你呢。

哪怕被当做暴徒，被当做小丑，只要你能够相信我，都可以无愧于心。

仅仅换了一个宾语，邕圣祐却觉得自己层层叠叠的心思与伪装被击穿，他不想问原因，也不想去逃避，他想从心，从一颗无惧而热切的心。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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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