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柴牛奶

姜丹尼尔听到手机自带的铃声还以为是自己的，习惯性地从桌子上拿起不懂体贴的手机，正要接起才发现来电显示的名字有些陌生。翻过手机看见手机壳，确认这个是在一旁睡得不知西东的邕圣祐的手机。

邕圣祐连眼睛都没睁开，头埋在枕头里有气无力地问：“谁的电话？”

“李久。”姜丹尼尔照答不误，还体贴地将括号中的备注也念出，“麻烦暴躁脾气不好。”

邕圣祐转个身用被子盖住头：“不接，你按了吧，肯定找我帮忙，没好事。”

姜丹尼尔毫不犹豫地照做。

不清楚邕圣祐哪里来这么多业务，一早晨电话响个不停，姜丹尼尔替他解决掉绝大部分，顺便发现他的一个癖好。

寻常人在保存号码时，括号中往往都是对方的职称或公司一类，唯独邕圣祐，把人挨个打个标签，邕圣祐对此还振振有词——“这样就知道谁的电话可以不接了。”

姜丹尼尔偷瞥一眼背对自己，一幅雷打不动姿态的邕圣祐，拿出自己的手机，准备偷窥自己在邕圣祐手机里的备注，还未等他把邕圣祐的手机调成无声，又一个电话打过来。

本想直接按断的，姜丹尼尔看着上面的名字却迟疑了。

铃声令人不安又难受，邕圣祐主动开口问：“谁的电话？”

——不重要、算了、帮你按断吧。

刚刚出口顺利的话在此刻变得难以下咽，也难以吐出，姜丹尼尔不情愿地回答：“尹瀚。”

“要接吗？”

明知故问，也不得不问。

上一秒还赖床不起的人不作任何挣扎地从床上爬起来，接起电话，带有鼻音的声音响起：“学长。”

与暗恋的老师交往必修课——从入门到自闭。

姜丹尼尔头顶上本要生根发芽的小花，枯了。

括号里的备注让姜丹尼尔咬牙切齿。

——善解人意。

哪里善解人意，明明是将你奴役。

再加上身边人乖巧地听着对方说话，时不时还用没有修饰过的，带着些许奶音的嗓子一一作答，姜丹尼尔醋意横生，却也无可奈何。

可以闭眼睛，闭嘴巴，唯独不能闭紧耳朵，只言片语也好，长篇大论也罢，姜丹尼尔被动地听完这一场与他无关的戏码。

边听边暗骂，恨不得抢过电话让这位学长原地消失。

姜丹尼尔摸清了这位尹瀚学长与邕圣祐的相处之道。有事相求时，好言好语，并许下各种无法兑现的承诺，不清不楚地招惹一番邕圣祐；等到事情办完时，便是尹瀚玩消失的时间，他总是有各种借口来继续哄骗这位心软的小老师。

啧。

姜丹尼尔听着觉得厌烦，几次张嘴想要打断，偏偏看到邕圣祐嘴角微微上翘，恨恨地撇过头权当看不见。

“好，那下午研究室见。”

总算等到邕圣祐挂断电话，只是两分钟的对话，姜丹尼尔独自游离时间之外，好比度过两年春夏秋冬。

好在姜丹尼尔还有理智尚存，说话状似无意：“下午有事？”

似乎要与床缠绵致死的邕圣祐把手机放在枕头下，又躺了回去：“嗯，和博士组开会。”

“哦。”姜丹尼尔想起晚上的直播安排，自己头脑风暴，“晚上呢？”

“还没定，可能和学长吃饭。”邕圣祐被放几次鸽子后，还是长记性的，“不过学长比较忙，都说不准的，可能性不太大，估计就是回宿舍休息吧。”

邕圣祐无心之谈被姜丹尼尔记在心上，起身穿衣服，怕冷空气钻进被子里，出来的动作甚是小心，堪比穿针引线般细心：“老师，那我先回去了。”

邕圣祐全身犯懒，唯独手热情地朝他挥动：“慢点走啊，我就不送了，我还想再睡会。”

耿直得不惹人讨厌，还有些可爱。

姜丹尼尔笑了笑，带上门走了，走到客厅看到昨晚留下的锅碗瓢盆，停下脚步走了过去。

想要发展一段关系，总是由一方要更主动一些，姜丹尼尔愿意扮演这个看起来不太讨好的角色。

邕圣祐被闹钟叫醒，打哈欠到客厅准备收拾碗筷，才发现已经被收拾过一次，虽然不尽人意。

估计只知道放清洗剂，却不知道剂量是多少，看起来干净，用水再冲一次泡沫依旧不少，更添工作量。邕圣祐看到旁边贴着姜丹尼尔写的字条，反倒觉得这些无用功显得可爱。

邕圣祐进过姜丹尼尔的厨房，洗碗槽里堆着没有清洗过的餐具，即使不明白、不习惯，可还是尽力替自己承担一部分。

“谢谢，帮了我很大的忙。”

邕圣祐笑着给姜丹尼尔发了短信，戴上手套将被姜丹尼尔洗过一遍的餐具重新拿出。

姜丹尼尔和管理员确认晚上直播内容，罕见地撒起泼来，平日里管理员大部分时间都说一无二，不是因为管理员有权威，而是姜丹尼尔不上心。

今日却指明要让swzzdhn来直播，管理员想前几次的阴差阳错，心里犯难，同姜丹尼尔打商量，说菜的抠脚的粉丝有的是，这个不行，可以换其他人。

姜丹尼尔偏不肯，一口咬定要swzzdhn，管理员无法，只好迎难而上，前去私信。

邕圣祐收到管理员的消息后，先是想拒绝，随后想到那条被主播D看过的微博故事，外加行踪不定的尹瀚，索性点头答应，约好晚上六点参与直播。

邕圣祐回完消息后，打开手机记事本，写到：买话筒。

下午到研究室前，邕圣祐就被同组的硕士同学围到中间，三番两次地告诫他，一会儿与尹瀚见面不准耳根子软，至少要在气势上表达硕士组的愤懑。邕圣祐勉为其难地答应，甚至在进门前还被一对一教导面部表情。

谁知，好不容易板着一张脸走进研究室，被尹瀚一句“来了”打回原形，一旁的硕士同学恨铁不成钢地翻白眼，邕圣祐面露羞愧地同尹瀚打招呼。

尹瀚显然是抱着求和的态度而来，带着要排队许久的网红奶茶，亲自送给各个面如铁色的学弟学妹手中，随后把椅子放在中间，诚恳地表达歉意与愧疚，同时不忘申明博士组的课题压力之大。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几个刚刚还要闹个誓不罢休的学生抿着奶茶，还给尹瀚解围。

“学长也别太自责，韩教授给你那么多论文任务，我们也清楚。”

“我们也有些过分了。”

尹瀚就是有这种绕指柔的本事，不费吹灰之力摆平敌我之间矛盾，成本不过就是不值得一提的金钱成本。

尹瀚虽然没带任何对研究进度有用的方案，但也真心实意地陪学弟学妹们苦逼查国外文献，套模型，整整陪了一下午，临到晚上提议一起吃饭，可在座的大部分都有了约，只好作罢。

尹瀚将头转向正在对着一篇博士论文苦思冥想的邕圣祐，叫道：“圣祐，要一起吃饭吗？”

“好啊。”邕圣祐一股脑地回答，压根就没有经过思考，脱口而出后才想起与D的约定，收起写满的笔记本，抱歉地说，“不行啊，学长，我有点事，下次吧。”

尹瀚诧异地眨了眨眼睛，确认得到否定答案后，只是笑着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直到邕圣祐离开研究室后，尹瀚打开自己的电脑，社交软件自动跳出，保存上次从自己这里借走电脑的邕圣祐的账号密码。

尹瀚发誓，他没有兴趣去探究别人的隐私，只不过想到那日聚餐后朋友酒后醉言，加上高中时，校园里对邕圣祐的风言风语，尹瀚还是点击登录键。

被设置成自己可见的空间里，或多或少地出现尹瀚二字。

看到自己名字的尹瀚，第一反应是恶心，想到邕圣祐在高中转学那个不可说的原因，还有在大学校园中总是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邕圣祐。

一切都找到了原因。

他本想从此删除邕圣祐的联系方式，却因为自己贪心揽下无能为力的课题，不得已与邕圣祐有了更多的接触。

看着每一次呈上来优秀的论文，尹瀚在一开始还会心生感激与惭愧，时而久之后，他开始习以为常，甚至认为邕圣祐的付出是自找的。

因为他喜欢自己。

因为他是一个恶心的同性恋。

被拒绝是他始料不及的，可也松了一口气，他没有想好与邕圣祐单独相处的二人时间要如何打发。

哪怕只是内心想一想，尹瀚都会嫌恶地起鸡皮疙瘩。

六点十五。

没有等到邕圣祐的D的主播间已经被弹幕喷疯，管理员提前和网站申请广告位，却没有等来另一位主人公的到来，许多为了找乐子的观众没有耐心，对着正在一个人排位的D狂喷。

管理员踢人速度跟不上喷子打字的速度，姜丹尼尔看了一眼时间，猜想他可能和尹瀚吃饭，连打电话询问的想法都直接消散。

何苦给自己找不自在呢？

管理员边踢人边吐槽不知所踪的swzzdhn时，姗姗而来的正主总算出现，管理员人也不踢了，槽也不吐了，趁着姜丹尼尔还没有从排位赛里退出来的功夫，准备这位粉丝的连麦工作。

姜丹尼尔从游戏退出来就看见连麦位上有一个熟悉的id，不可置信地看了好几次，才敢断定这个人是邕圣祐。

音箱突然传来一阵电流杂音。

姜丹尼尔皱眉把音量调低后，一个怯懦的声音传出：“能听到吗？”

本来说没有麦的人开口竟把毫无准备的姜丹尼尔搞得手足无措，愣了一愣才回答：“嗯。”

邕圣祐看着电脑上的时间，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啊，买话筒耽搁了一会儿时间。”

“没事。”

已经有观众开始催促，让D快些带swzzdhn排位，姜丹尼尔换了一个小号，与邕圣祐进行双排。平时他都是直接拿AD位，这次却提前问邕圣祐想要玩什么。

邕圣祐实话实说：“中路。”

主要输出位置之一。

姜丹尼尔犹豫了一下说行，反倒让邕圣祐不安，不停问会不会因此掉到青铜，姜丹尼尔一句王者带你怕什么，让邕圣祐吃了定心丸。

看D直播的人有许多女生，邕圣祐急促说话的声音往往带有一些引人生怜的感觉，哪怕姜丹尼尔听过许多次，都觉得足以令自己缴械投降。

弹幕里开始对这位菜鸟粉丝输出骚话，作为主播，姜丹尼尔对这些只换主语不换内容的话习以为常，可看着输出对象变为邕圣祐后，心里竟然有些吃味。

我的老师冲我撒娇，你们激动个什么劲？

姜丹尼尔拿出耳机带上，顺便切断邕圣祐那里的声音外放，观众只能听到主播的声音。

管理员与观众都有不满，姜丹尼尔置若罔闻，邕圣祐也发现自己的声音不会被投放到直播间后，也松了一口气。

“这样更好，那么多人我紧张。”

姜丹尼尔了若指掌地轻笑一声，果真是社交恐惧人群，哪怕隔着网线都觉得不自在。

姜丹尼尔可以猜到邕圣祐的操作，没拿AD位，而是选了打野，打算多帮邕圣祐多抓中路，本以为他会挑个劫或者小法之类操作难度较低的英雄，没想到上来就选一个亚索。

青铜白银出亚索，基本就是四打六。

果不其然，弹幕开始带节奏，戏谑地说这位废铁粉丝深藏不露，不知道是carry索还是托儿索。姜丹尼尔头疼地选了盲僧，问他为什么非要选亚索。

邕圣祐无奈：“我一共就会三个英雄，其他两个被他们ban了。”

姜丹尼尔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当场去世——这么浅的英雄池还敢玩中路，敢成快乐就完事了。

邕圣祐是快乐了，姜丹尼尔打得头疼欲裂，全程基本驻扎在中路替邕圣祐善后。脱离青铜白银太久的王者选手摸不清对方，更摸不清队友的想法，每一次开团都是一顿横冲莽撞，真实演绎九死一生。

除了自己的盲僧，对面和队友都死了。

全程打得热火朝天，队友还文字打气——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搞得姜丹尼尔一脸懵逼地点塔，不忘抬头看自己玩的是一个拆塔策略型游戏，艰难赢得胜利后，姜丹尼尔深吸一口气，恳求：“你玩辅助吧，跟着我就行。”

随后每一场，稳住心态的姜丹尼尔只要可以选择ban位，毫不迟疑，锁定亚索。

虽然后面几局娱乐性远远没有亚索带来的快乐大，但邕圣祐不负众望，依旧让不善言辞的主播D说出开播以来最多的话，虽然听不到swzzdhn说些什么，但单凭主播D从一开始言辞犀利的吐槽，到后期语重心长的请求，弹幕里无人讨论D的手法与技巧，对着swzzdhn神级操作哈哈哈。

姜丹尼尔没有本事给他带到黄金，打了几局后，邕圣祐也说累了，便就此结束。

下播后的姜丹尼尔躺在床上看管理员给自己发过来的地址，点进去一看是论坛里讨论自己与邕圣祐的帖子。

看了几层回复以后才发觉不对，怎么还写出感情线？

姜丹尼尔回到首页看见已经被顶到网站热度排行上的帖子名字——竟然是自己与邕圣祐的同人文。

——D将大惊失色的s抱在怀里，宠溺地说道：“小笨蛋，你以为我带你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你，掉了王者又如何？”

S闻言，眼中闪烁感动的泪花，那位视游戏为生命的D，竟然为了自己，不在乎辛苦打上的段位，甚至为了陪伴自己，舍弃别人仰望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王者！

这就好比技工放弃挖掘机，厨师不要炒菜锅，程序员抛弃计算机，皇上要美人不要江山！

……

“什么玩意儿？”姜丹尼尔看得直皱眉头，可又忍不住用手下滑，发帖人写得津津乐道，回帖人看得津津有味。

姜丹尼尔对这篇意淫漫漫又毫不靠谱的帖子不感兴趣，直接关闭，却不知不小心按到分享键。

邕圣祐看到D在微博上分享的帖子时，一口水呛进嗓子眼，狼狈地拿纸巾擦被水浸湿的衣服，看到帖子里露骨的文字描述，脸越来越红，惊讶地自言自语道：“难道D对我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