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柴牛奶

Chapter14

姜丹尼尔在车里愣怔许久，总是想要窥探邕圣祐内心的人，似乎真的已经撬开了他的柔软秘境，姜丹尼尔欣喜若狂，但这个情绪只是存在一瞬，邕圣祐说“朋友”时的言之凿凿，并不像是一个欲拒还迎的开玩笑。

再者而言，一时冲上头顶的亢奋慢慢平息后，姜丹尼尔将最近所有的事情理顺，手抵在方向盘上，也陷入自己的前后矛盾之中。

三年的包养时间，是他对邕圣祐的刻意规避，而在这之后的几个月，他必须坦率承认，一开始的他并不是抱着百分之一百的好意来接近邕圣祐，是好奇心与不甘心共同作祟下产生的化学反应，让他有意地去接近这只不容易驯服的猫。

 

驯服。

这种在人与动物之间带有阶级性质的词，在人类社会同样难以避免，驯服的过程有很多种，但结局只有两个——成功，让野兽的爪牙破碎，失去他引以为傲的锋利，屈膝俯卧在人的身边。或者失败，野兽远离那些居高临下的人群，拖着尾巴回到森林后，或许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已是伤痕累累，寻得无人处自生自灭。

姜丹尼尔采取最温和的方式去驯化，甚至在不断迎合，但却忘了驯兽人即便手上拿着引诱的糖，背后也别着一把锐利的刀。

姜丹尼尔却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过程中盔甲全卸，他以赤裸的身躯与从心的意识向他想要驯服的猫靠近，别人的温暖是借用火炉中燃燃的火种，姜丹尼尔却在用自己的胸腔。

清楚明了的内心，却换不来他需要遮掩的剧情。

他对邕圣祐的好奇逐渐演变，他拿着拼图一点一点地向前摸索，才发现驯服只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邕圣祐对他的吸引力，早已超出自己的初衷。

他不想再去在意所谓真实的邕圣祐是什么样子，更不想追究邕圣祐对自己的态度转变，至少在刚刚的一刻，他的心脏好似要快出胸腔。

这也许就是邕圣祐说过的动心。

姜丹尼尔即期待又小心地回复：“那为什么不告诉那个人？”

被不该萌生的暗恋折磨得精疲力竭的邕圣祐无力地打字：“因为他是别人的未婚夫。”

——“说不定，他也在等你先开口。”

姜丹尼尔看到橘子汽水的回复，便删除他早已准备好的草稿。

所谓别人，李宰泽罢了。

 

姜丹尼尔一直以为自己喜欢李宰泽，所以才愿意为他做出许多韩盛口中的“错事”，当年包养邕圣祐的理由，不仅仅是因为他唐突闯入自己的房间留宿一晚，还有是李宰泽三番两次地提到，评委更喜欢邕圣祐，而且大众觉得自己是因为姜丹尼尔的关系，才能在比赛中屡屡晋级。

阴差阳错，为了成全李宰泽的模特梦，姜丹尼尔顺水推舟与邕圣祐签订合约。

如今想来，他从未在李宰泽身上感受到过动心的瞬间，那电光火石的，一闪而逝的的分秒，因与邕圣祐相处的难得而拖延，他想要全力以赴地去感受、去拥有那些连相机都难以记录的时刻。

现在的他，想到那三年间的不闻不问，想要后悔，却不敢后悔。

因为他知道，如果三年内他像现在这番，与邕圣祐相处，别说五年合约，哪怕五十年，姜丹尼尔都愿意不毁约。

姜丹尼尔生平极为讨厌忘恩负义的人，是因为当年将还害入绝境的人，每当想到那一夜男生送给他的帽子与汽水，姜丹尼尔与李宰泽坦白的想法便压在心头之下。

人不能成为自己最恨的模样。

姜丹尼尔却不知如何继续自欺欺人。

一夜过后，两人无眠。

毫不知情的邕圣祐因逾越而谴责内心，洞察全部的姜丹尼尔因两难而委屈爱意。

深渊两边悬着的两个人，连表达内心的想法都变得难以启齿。

 

尹荣几日见邕圣祐无精打采，只以为工作繁多，好言相劝：“我明白你第一次出作品的心情，但也要注意身体。”

尹荣指着自己的眼下：“你这里都快成熊猫了。”

邕圣祐心虚，他加班从未超过十一点，可回家也无法入睡，郁丧的想法充斥着他的脑海，那种求而不得，如鲠在喉，进退两难，拙劣不堪，通通在夜里被他自我消化，白日又成为他设计的灵感。

好在这次的产品的风格倒是迎合现代人常挂在嘴边的丧，尹荣说他理念运用娴熟，却不知邕圣祐简直丧王本丧。

平时为他排解的猫咪奶茶，几次对话都以对方的无疾而终划上句点，看他的动态，应该是忙于考试，邕圣祐虽然没有正式感受过大学生活，但也清楚临时抱佛脚的修罗期，便不再主动聊天。

更何况，猫咪奶茶似乎也同自己一样，沉浸在一段需要理智来克制的感情，心中痛苦难言，邕圣祐以己度人，劝他好聚好散，猫咪奶茶却固执：“可我不想放手呢，难道你就那么甘心吗？”

邕圣祐想到那一晚的星空，与水果蛋糕，竟然觉得心口压闷得难受，喘了几口气才平复。

“我也不想，可却没有资格。”

 

喜欢如何？动心又如何？

爱情中的先来后到就是这么无理取闹。既然喜欢是自发性的情感，动心只要不去理它，总会随着时间自愈。

邕圣祐看向各自忙碌的设计室，视线定格在尹荣旁边空空如也的桌子，自从生日后，邕圣祐再未见过姜丹尼尔。听说他来开过几次会，不再像过去，来设计室看一看，偶尔验工也是委托Kdan另外一位设计师来。

见不到人倒是也好，掐一掐自己的妄念。

 

至于执着的猫咪奶茶看到邕圣祐自暴自弃的一句话，很想用姜丹尼尔的身份告诉他有资格，可然后呢？

那个现在能当众说出婚约一事的李宰泽怎么办？还是继续将邕圣祐当作金丝雀圈养？

姜丹尼尔思来想去，发觉最没有资格开口的人是自己。

他已经尽量减少去见邕圣祐的次数，不再去设计室，甚至不会再去他所在的楼层，由此引发的后果无非就是开会时心不在焉，视线频繁向下，透过JL独特的室内设计，去捕捉邕圣祐忙碌的身影，而他打开猫咪奶茶的频率也随之增加，却不敢再与他多说话，唯恐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要不停地看他的首页，试图多参与一些自己缺席的过去。

 

“在忙吗？”

不敲门就进来的人只有一个——李宰泽。

姜丹尼尔不动声色地将手机倒扣在桌上：“有什么事？”

李宰泽暗暗咬了下后槽牙，姜丹尼尔最近这段时间对他的态度几乎降到冰点，但李宰泽终归有自己的想法，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尽量笑得漂亮：“想和你聊聊。”

姜丹尼尔指着沙发：“坐吧。”

“出去说吧，你的办公室太压抑了。”李宰泽眼看姜丹尼尔想要拒绝，试图断绝两个人独处的机会，连忙接上，“关于结婚的事情，我想和你谈一谈，这里不方便。”

姜丹尼尔抬眼看了看他，眼神中带有探问，李宰泽只是微微一笑：“我不想和你结婚了，但还是需要你的帮助。”

姜丹尼尔手中的笔在桌子上划了一下，发出略略刺耳的声音，起身：“走吧。”

 

姜丹尼尔带他到了以前两个人经常去的茶馆，进了老板特意为他们准备的包间，确认服务生走远后，李宰泽缓缓开口：“我最近思考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可能并不适合结婚。”

姜丹尼尔没有搭腔，因为他知道还有下文。

李宰泽将茶水慢慢地倒在台上，慢条斯理：“但我与你的关系虽然媒体没有点破，但也算众所周知。突然之间独立出去也不太可能，我是想用Kdan的名号，与另外一个牌子合作，推出以我命名的衣服，等稍稍成熟，我就从Kdan脱离。”

姜丹尼尔对他的计划并不知情，眉心蹙起：“哪个牌子？”

“Hicks。”

是李宰泽终场秀的品牌，设计师向来与姜丹尼尔不对头，姜丹尼尔不好插手，只好再三确认：“别的牌子不行？”

李宰泽有些为难：“已经谈得差不多了，现在反悔也不好，上次合作比较愉快，与设计师也熟悉，合作起来好沟通。”

姜丹尼尔想到李宰泽向来随心所欲，似乎忘了其他的事情：“那与JL的合作呢？”

“大家都知道我是挂名的。”李宰泽耸耸肩，“想继续挂名炒作就挂着，我名义上还是Kdan的人，觉得多方合作不好，把我除名也可以。”

姜丹尼尔深感无奈，心里盘算回去如何与尹荣解释，心中又生一事：“可你如何设计？”

“这个你就别管了。”李宰泽漫不经心，“不会是让Kdan吃亏的作品。”

姜丹尼尔不以为意，李宰泽的三脚猫水平，他是再清楚不过，无非是Hicks的设计师多出力。

李宰泽见姜丹尼尔从头到尾都没有再提婚姻一事，连一句为什么都没有，李宰泽拿着滚烫的茶水都丝毫不觉：“你喜欢邕圣祐。”

李宰泽说这句话时的尾音很轻，轻得听不出来这是一句问句还是陈述句。

“没有。”如果问这句话的人是韩盛，姜丹尼尔或许还会承认一句可能吧，但面对李宰泽，姜丹尼尔不敢也不愿，想到李宰泽变着法折腾邕圣祐，姜丹尼尔不知道这句谎话是害怕李宰泽难过居多，还是担心邕圣祐在李宰泽那里讨不到好处更多。

李宰泽不停地摆弄手机：“感觉你对他挺在意的，听说还带他去了Kdan里没装好的人造星空，还以为你喜欢上他了，反正我和你也没有结婚一事了，你可以和我讲实话的。”

姜丹尼尔没有一丝动摇，继续信口开河：“没有，那个星空谁都可以去。只是觉得他好玩而已，多关注了些罢了。”

李宰泽将手机收到包里，抬了抬眉毛，不甚在意地说：“是吗？那看来我想多了，我先走了，不用送了。”

姜丹尼尔没有主动去献殷勤，淡定地坐在位置上喝茶，先是摇，再是闻，最后品，直到茶杯抵在嘴唇上时，姜丹尼尔默默勾起嘴角。

横架在他与邕圣祐之间的障碍，曾以为是坚不可摧的巴别塔，却在一个下午迎刃而解。

不会有人比邕圣祐更有来与自己共有余生的资格了。

 

尹荣与邕圣祐负责的牌子即将上线，整个设计室的人都为此忙前忙后，连Kdan的助理都被叫到这里帮忙。尹荣同时负责多个项目，许多事情留给邕圣祐一人处理，忙得前脚打后脚，虽然与尹荣再三确认过服装，邕圣祐这颗心脏依旧突突得不停，连饭都吃不下。尹荣劝过几次无果后，只好任由他继续，笑他经历过一次后，以后便不会如此紧张。

产品上线的时间定在后天，由于模特的更换，邕圣祐不得不熬夜修改一件单元压轴的衣服，尹荣下了血本，请的都是一线模特，自然没有功夫配合邕圣祐的时间，可怜邕圣祐连个参照对象都没有，只好按照经纪公司发来的尺寸尝试。

“JL要给你发多少工资，才配的上你这么努力的员工？”

修改样衣的邕圣祐猛地抬头看见多日不见的姜丹尼尔，不相信般地眨了眨眼睛：“你怎么来了？”

“能换个开场白吗？”姜丹尼尔走到他身边拿起模特的尺码表，随意翻了翻，“需要模特提前试一下吗？”

邕圣祐不明白他的意思，迷茫地看着他。

姜丹尼尔干脆脱了外套，笑着说：“除了身高差一些，我和这个模特的三围都差不多，不需要的话，我就走了。”

话音刚落，姜丹尼尔佯装要走，外套的左胳膊还没有伸进去，便听到邕圣祐匆忙制止的声音：“哎，别走。”

姜丹尼尔背对邕圣祐一副小心思得逞的表情，转过身后却一脸严肃：“下次要提前和模特经纪公司商量好时间，虽然可以在后台修改，但毕竟手忙脚乱。”

邕圣祐拿着尺子替姜丹尼尔量肩宽，语气委屈：“那个模特忽然之间崴了脚，临时换的。”

邕圣祐离姜丹尼尔不过咫尺，开口时温热的气息一一不落地被姜丹尼尔的耳朵接收，姜丹尼尔表面坚定不移，内心却是波涛汹涌，强忍着在邕圣祐面前不动如山，可眼角眉梢和耳朵把他的小心思暴露无遗。

“你没事吧？”记好数字的邕圣祐一打眼就看见姜丹尼尔的耳朵通红，“是不是空调开太大了，我觉得有点冷……”

邕圣祐要往中央空调的遥控区走，姜丹尼尔摸着不争气的耳垂连声制止：“没事，抓紧改衣服吧，一会儿带你去秀场看看。”

邕圣祐眼睛一亮，前几次彩排都是尹荣去的，至今他都不知道秀场设计成什么样子，可想到秀场前的安保，吸吸鼻子有些失望：“可已经封场，进不去了。”

“那是他们。”姜丹尼尔走上前丝毫没有谦虚可言，“秀场是Kdan负责的，我想带你进去，就能进去，我去把衣服换上，你抓紧调一下大小，留出来预留的尺寸。”

 

有了参照物的邕圣祐工作很快，姜丹尼尔提前打电话确认过秀场后，便开车与邕圣祐前往，邕圣祐站在T台上，没有开大灯的秀场灯光有些暗淡，姜丹尼尔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替他照亮，怕他看不清摔倒。

“你不要笑我。”邕圣祐有些蠢蠢欲动，“我想走一次台步。”

姜丹尼尔点头，让他随意。邕圣祐深吸一口气，面对久违的地方，哪怕台下的观众只有姜丹尼尔一人，邕圣祐都紧张得手脚蜷缩。

没有音乐，没有衣服，邕圣祐在心里数着节拍迈出第一步，姜丹尼尔手中的灯光尾随着他，一刻不停。

最后定点结束后，台上台下互相望着的两个人不约而合地笑了起来。

与暗恋的人的亲昵令邕圣祐暗自欣喜，可他明明想要以后要与姜丹尼尔保持距离，在正主面前，这种不够诚心的誓言明显一击即破。

邕圣祐咬了咬嘴唇——就再贪心最后一次，等这场秀结束后，他就会和尹荣商量换到其他的项目组。

他将为数不多的贪心次数用在姜丹尼尔身上，当作是命运的馈赠，渴望这一分一秒都可以在有限的夜晚中无限延伸。

邕圣祐从台上下来，坐到姜丹尼尔旁边，好似老友聊天般随意：“你知道我那天许的愿望是什么吗？”

姜丹尼尔左思右想，筛选出一个可能的答案：“这场秀顺利进行？”

邕圣祐摇头：“是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也能有一束光能够为我亮起。”

对于那份有始无终的模特事业，邕圣祐终究有些意难平，姜丹尼尔不好再开口多说什么，只好安静地陪着他。

邕圣祐比以前也看得开：“不过可能成为设计师，也会体验到一次灯光下的感觉吧。”

“对，在谢幕时，你会被模特簇拥着出来。”姜丹尼尔安慰他，“至少那个时候，灯光是为你亮起的。”

邕圣祐拿起旁边的水喝了一口，想起来以前的故事：“说来也是凑巧，我以前还是学生的时候，见过一个自称设计师的人，不过当时看他感觉想要自杀一样，我送给他一杯橘子汽水和一个帽子，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姜丹尼尔的弦像是崩了一样，不可置信地看着还在继续讲过去的邕圣祐，恰好带着鸭舌帽的侧脸，与那一夜他印象中的人影慢慢地重叠在一起。

那些记忆节点的偏差，突然变得有迹可循。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居然紧张的，忘了发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