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柴牛奶

11.

邕圣祐从来没有考虑过网名这个东西，有他这个的社交账号的人大多都是工作上结识的人，相比于其他人的社交软件，自己的算是较为私密的一个东西。

一时之间想不出合适的昵称，邕圣祐只好就地取材，在聊天框内输入祐，可偏偏觉得单字被人念出有些暧昧，皱皱眉删掉以后，重新写。

“可以叫我Ong，你呢？”

连网名都这么中规中矩，姜丹尼尔总是在自己觉得很了解邕圣祐的时候，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看起来做事挺叛逆独行的人，在细节之中却把自己困在方寸之地。

细来想想又可笑，姜丹尼尔嫌邕圣祐起名毫无新意的下一秒，就陷入自己取名的难处，似乎把生平的想象力全部放置在衣服设计当中，没给生活中留下一分一毫。

姜丹尼尔问开车的韩盛：“你网名叫什么？”

“网名？”韩盛被问得有点蒙逼，眼皮动了动，“帅到没朋友。”

姜丹尼尔叹气：“要你何用。”

留下韩盛一个人犯嘀咕，公司什么时候还管员工网络世界自由冲浪了？自己没在网上公开诋毁过老板吧？

记忆力不佳的韩盛被自己吓自己的想法惊出一手汗，趁红灯的时候擦了擦手才算完。

姜丹尼尔的目光投向车外，恰好有一家猫咪咖啡馆和一家网红奶茶店排了长队，姜丹尼尔像是着了魔一样，写下。

“猫咪奶茶。”

正在工作的邕圣祐看见这条消息，噗嗤笑了一声，再三确认这个人性别是男，回道：“挺可爱的。”

想要撤回已经来不及的姜丹尼尔，就这么半将半就地接受邕圣祐对他的第一次夸赞。

可爱，至少不是骂人的。

 

猫咪奶茶很是知趣，通常都在邕圣祐的休息时间与他闲聊几句，虽然话不多，却总是与邕圣祐有共同的话题。

猫咪奶茶说自己是学习服装设计的学生，提到喜欢的设计品牌时，两个人出奇地合拍，甚至连圈内人士具有诸多争议的细节之处，邕圣祐与这位猫咪奶茶都能一拍即合。

邕圣祐躺在床上发自内心笑得轻松，却不知猫咪奶茶本人正拿着电脑不停搜索。

邕圣祐提到的这位设计师，姜丹尼尔只是略有耳闻，没有人见过他的真人，神秘得令人好奇。每一次他自己的大秀都是干净利落的结束，没有媒体采访，没有模特派对，甚至自己都不会在结尾出来谢幕。

如此不礼貌的行为，自然惹人非议，但不论这些礼仪性的东西，他的设计令人惊叹到无话可说。

但这个人已经许多年没有出来了，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姜丹尼尔几乎是边聊天边对着电脑中的资料恶补，好在自己也是专业出身，有时提出自己看法时，见解比邕圣祐这个多年铁粉还要透彻。

“科班出身就是不一样，你和我一讲就透。”

姜丹尼尔看屏幕上的一行字，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去，先是打“和科班出身比，你觉得自卑吗？”，看着又觉得语气生硬，只好删掉，拿水杯喝了一口水，重新回复：“设计不是看科班出身，而是看想象力能不能够撑得起来灵感，基本功后天练练就好了。”

邕圣祐一直没有回复，一直显示没有新消息的收件箱令姜丹尼尔有些心慌，来来回回地看刚才的聊天记录，再三确认自己没有说错话，连忙又加了一句：“你不是说自己在一家服装公司上班吗？肯定还是有实力的。”

在没有回复的时间里，姜丹尼尔彻底体会度秒如年的滋味，手机被他锁了又开，好似消息没有传来是手机的原因，电量直线下降，直到传出低电量提示音。

就连去书房找充电线的距离，姜丹尼尔都拿着手机，生怕错过邕圣祐的消息。

插头与手机连接的一瞬，震动了两下，邕圣祐的消息来了。

“你说的对，英雄不问出处，虽然我也不算英雄。”邕圣祐刚刚去冲了澡，“总觉得你说话比你的年纪成熟。”

姜丹尼尔这才想起，猫咪奶茶是一位刚20岁的男大学生。姜丹尼尔发送一个猫咪的表情包：“可能我比较早熟吧。”

邕圣祐觉得他就像自己的弟弟，打字道：“装成熟吧。早点睡吧，晚上别忘了留夜灯，省得像我以前一样，半夜忽然起床去厕所，摔个大跟头。”

姜丹尼尔看着大跟头和夜灯两个词微微愣神：“你以前摔过？”

邕圣祐关闭卧室的灯，打开夜灯，与姜丹尼尔继续聊天：“我是后天得的夜盲症，刚开始不知道，晚上有光亮睡不着，结果有一次摔得特别狠，右腿都青了。”

姜丹尼尔明知邕圣祐对自己并无感情，但因那每一晚亮起的夜灯，心中竟然涌出郁丧，那可望不可及的光，也曾零星地落入自己的眼中，就如邕圣祐所讲，他们之间互不相欠，姜丹尼尔却是觉得，他好像在某种层面还是辜负过邕圣祐。

不是所有的辜负都要指向于爱情，有的时候，还有信任与责任。

有千言万语，一字都说不出口，独自坐在椅子上心中扭捏半天后，姜丹尼尔茫茫回复：“万事小心。”

邕圣祐似乎已经睡着，即没有已读，也没有回复。

姜丹尼尔起身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零星闪烁，途径的皓月藏在云下不肯露面。姜丹尼尔按下按钮，房间内的光瞬间消失，黑暗之中，他看见窗户上映出自己的身影，慢慢闭上眼。

他的世界，原来总是沉入无尽的黑暗，才能让缥缈的光无所遁形。

可自己却从未，哪怕一次，去感同他的身受。

发现自己在黑暗中寻不到路时的他，产生了什么样的想法，恐惧、惊慌、无措，踉跄地按下灯源的开关。

可即便有光了又如何？

来自于他自己眼中的光，在夜色中被魔鬼收走得一干二净，黑暗杀得他片甲不留。

他在下坠的时候，一定想要拼命地抓住什么。

在一开始的时候，邕圣祐也试图与自己搭话，但姜丹尼尔只是没有耐心地敷衍，渐渐地，从欲言又止到无话可说，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

他们彻底变为租客与房东的关系，除了在餐桌上的时间，只要自己在家，邕圣祐就躲在自己的房间中，哪怕出来上个厕所，或者到楼下找吃的，都安安静静的。

那时的姜丹尼尔宁愿他闭上嘴巴，当一个哑巴，都不愿与急功近利的漂亮模特有过多牵扯。若不是在比赛时，邕圣祐莫名闯入自己的房间，自己还因为醉了酒的关系，毫无察觉，他与邕圣祐将会是永远平行的两条线。

姜丹尼尔后知后觉，以为这平淡无奇的三年里，在自己的手缝中略过的，不过都是平庸无力的琐碎，而他错过的其中一件，或许就是邕圣祐去寻找光的必经之处。

他终于开始庆幸，那一夜冒失闯入的人是邕圣祐。

 

邕圣祐将猫咪奶茶视作可以交心的朋友，在与姜丹尼尔结婚的那三年，高昂的违约金令自己几乎与周围的朋友失去联系，不能说，也不敢说，姑妈的医药费需要他独自沉默。

猫咪奶茶不一样，他对邕圣祐一概不知，他们有同样的爱好，面对同样的疾病，猫咪奶茶总是富有耐心地听自己讲生活中无关紧要的小事。

明明是小自己近十岁的弟弟，邕圣祐却觉得他好似同龄人，甚至比自己的岁数要大一些。

每每想到此，邕圣祐暗笑自己居然还有如此幼稚的一面。

 

猫咪奶茶的消息通常是在晚上八点左右传来，今天也毫不例外，邕圣祐听到熟悉的提示音，对方问自己在做什么。

忙得不可开交的邕圣祐移开快要眼花的眼睛，回复：“加班，你介意我发语音吗？有些忙，打字比较麻烦。”

“不介意。”姜丹尼尔也坐在办公室忙于明日的会议，“但我的嗓子不舒服，只能给你发文字。”

邕圣祐很快地发来一句语音，姜丹尼尔看着外面忙碌的秘书，虽然清楚隔着门，她一个字也听不清，但姜丹尼尔还是找出耳机后才按下长条。

“那就好，我在这里把纽扣分类，挑得我眼花缭乱。”

一件很乏味的事情，却被邕圣祐有些上扬的语调说得十分动听，邕圣祐的音色很柔软，不是绵绵无力的感觉，是恰到好处的温和，既不会让人负担，也会让人产生疏离。

他的声音在姜丹尼尔的耳蜗中回旋，想到时不时就抬高音量与自己炸毛的那个邕圣祐，姜丹尼尔倒是觉得每一个都趣味十分。

眼前的文件显得碍事，姜丹尼尔将屏幕随手关上，专心致志地同他聊天：“只留你一个人在那里？”

邕圣祐的语气无可奈何：“只有我一个助理能怎么办？”

姜丹尼尔记得这些纽扣在买来时，应该就让对方分类好，减少设计师的负担，JL也应如此，追着问他：“这些运来的时候，不就应该弄好吗？”

想到下午李宰泽故意的举动，邕圣祐气不打一处来，又怕吓到还在象牙塔里的小孩子，强压住火气同他讲：“一个惹不起的人打翻了盒子，散了一地，其他人都忙，只能我一个人在这里当苦力。”

没有指名道姓，姜丹尼尔也猜出是李宰泽。

自己在开始认识李宰泽时，他并不是如此骄横跋扈，但几年的时间，自己对他的一味纵容，让他不再像自己记忆中的模样。

可终究对自己有恩，姜丹尼尔于心不忍。

姜丹尼尔用手撑着下巴，拇指在嘴唇上蹭了蹭，写道：“用不用我去帮你？”

邕圣祐乐不可支：“我可不敢雇佣童工，再说你一个外人，也进不来我们公司。”

姜丹尼尔虽然心里想法如此，但始终是一句玩笑话，若自己过一会儿真的出现在邕圣祐面前，和蔼可亲地表示要帮他整理狼藉，会不会被邕圣祐打出去先两说，猫咪奶茶在Ong的社交软件里彻底凉透。

独自一人的夜晚很适合设下心防的倾诉欲发泄，邕圣祐的声音有些闷：“太惨了，还没吃饭。”

这个声音着实可怜到令人觉得心酸，姜丹尼尔点开外卖软件，看着琳琅满目的菜品无从下手。

他完全不知道邕圣祐的口味，甜的，辣的，咸的，亦或是清淡的。

努力回忆三年中他们共同坐在餐桌上的时间，从未听过邕圣祐主动提过哪个菜合他的胃口，姜丹尼尔漫无目标地看着店家取的别具匠心的名字，提不起丝毫的兴趣。

最后只是点了自己平日里经常吃的粥与糕点，似乎邕圣祐没有对此表示厌恶。写下JL大厦的地址，电话空着，名字也写的Ong，姜丹内容小心谨慎，生怕露馅。

邕圣祐似乎很忙，回复姜丹尼尔的消息比以往要慢，姜丹尼尔只是一个人在这里等得无聊，一字未催。

与对手谈判都没有过等待经历的人，却在邕圣祐这里谨慎地权衡发出去的每一个字的轻重。

姜丹尼尔在刻意地迎合邕圣祐，在这个过程中，隐下自己一部分的喜好与习惯，尽量沿着小猫的脊椎慢慢揉捏，令他发出舒适的呼噜声。姜丹尼尔不算一无所获，作为猫咪奶茶的他，已经比姜丹尼尔本人更了解邕圣祐几分。

邕圣祐与姜丹尼尔两个身份的相处都留有余地，而姜丹尼尔的AB两面逐渐将那些留白补全。

姜丹尼尔在太多的不确定性中，感受到安稳与看似不切实际的期望。

 

外卖显示已经送到JL大厦，姜丹尼尔选好时机，体贴问邕圣祐：“外卖好吃吗？”

正捧着外卖纸袋一头雾水的邕圣祐看到消息，不可置信地眨眨眼睛，随后写道：“你给我买的？”

“不然呢？”

邕圣祐没有不知道猫咪奶茶真人如何，看着屏幕上有些俏皮的三个字，他开始在脑海中构想一个虚构的男生。

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养尊处优的家庭，喜欢小动物，或许额头上还绑着白天打篮球没有摘下的发带，头发软软地趴在额头，穿着一身运动服窝在沙发里与自己懒洋洋的聊天。

年纪与生俱来的毛躁没有阻拦他的贴心入微，话语之间却暴露属于他年纪中的少年感，他在炫耀，也在等一句夸奖与感谢。

邕圣祐并不爱咸粥，但也吃过三年，似乎这种违背心意的生活，自己的内心早已融会贯通，做起来得心应手。

即便少年不在他面前，他也不忍心令这份好意落空，他将粥吃掉一半后，拍下照片发给猫咪奶茶。

“谢谢，很好吃。”

没有滤镜，没有刻意寻找角度的照片，向来挑剔的姜丹尼尔却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次，连勺子边缘沾上的瘦肉粒都没有放过。

姜丹尼尔极力难耐住心中欣喜，那份在半空中摇摇欲坠的担忧终于变成笃定：“很少见你分享生活日常。”

对话栏中出现一个网页链接，邕圣祐解释：“这个账号上有同事，很不方便，这是我另外的账号。”

很快地，邕圣祐又发来一句话：“你是除了我以外，第一个知道它存在的人。”

姜丹尼尔觉得自己的嘴巴都要咧到耳朵根，竟然笑出了声音，看见秘书起身才收敛起不受控制的面部表情。

姜丹尼尔点进那个私密如伊甸园的链接，很快显示出对方的账户主页。

名字与猫咪奶茶有些类似，姜丹尼尔不由地仔细看了看。

橘子汽水。

是邕圣祐主页的名字。

 

月色涂满屋顶，一滴雨水悠然从屋檐下滑落，抖散了夜中的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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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预定两万字，已经写到五万字，让我再次紧张到怀疑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