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柴牛奶

7.

不和自己较劲的邕圣祐还是用了姜丹尼尔赔给自己的手机，自言自语地安慰自己：“他该。”

 

Kdan与JL的合作有条不紊地推进，李宰泽是挂名设计师一事，在合作当中并不是秘密，李宰泽在开始出现过几次以后不愿再来，出面的人往往都是姜丹尼尔。

不像以往姜丹尼尔的视线热衷于聚焦在邕圣祐的身上，几次各自公司的会面，姜丹尼尔没有刻意针对邕圣祐，见到他眉也懒得抬，只是普通的点头打招呼，有时直接忽视在尹荣身后装低头一族的邕圣祐。

面上的客套，两个人基本上做到天衣无缝。

没有第三个人会知道，一个小小的助理设计师，在一个晚上，毫不留情地拒绝Kdan当家人的好意。

可姜丹尼尔越是毫无动作，邕圣祐越是惴惴不安。

除了李宰泽，姜丹尼尔很少人能够做到对人事事包容，邕圣祐从小心里就特有数，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不按常理出牌的姜丹尼尔，倒是搞得他自己有些不安心。

 

邕圣祐作为场内为数不多的助理设计师，基本上所有杂活都被他包揽，找布料，递剪刀，扫图稿，打电话等等，包括换桶装水。

阴雨连绵的天气让邕圣祐的右肩膀愈发疼痛，桶装水就在同一个楼层的储藏间，左手抬有些吃力，右手抬是钻心的疼。设计室内的人忙着对一件衣服的肩撑细节处吵得不可开交，也没工夫来帮这个小忙，邕圣祐直接将水桶放平，准备一路滚过去。

“我来吧。”穿着牛仔服的姜丹尼尔从后面绕过来，单手拿起在地上被蹂躏一圈的水桶，见邕圣祐呆站在原地，“愣着干什么？这只是同事间的帮忙，没有越界。”

越界两个字几乎是他咬着牙尖说出来的，邕圣祐讪讪地干笑，心里暗骂，这么牛逼的大人物，怎么心眼这么小。

不就是拂了他自以为是的好意，又不是拆了他的家。

姜丹尼尔扛着水桶进来的画面，成功制止一位设计师甩着图纸大声嚷嚷的局面，所有人亲眼目睹姜丹尼尔换水的整个过程，旁边跟着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搁的小助理。

邕圣祐觉得姜丹尼尔这么做绝对是故意的，正常人换水估计不会挺大声地开个门，引得在场人的侧目，邕圣祐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你非要让我当众难堪？”

姜丹尼尔头都不抬，换好水，直接拿旁边的纸杯接一杯水递给邕圣祐：“累了吧，喝口水。”

众目睽睽，邕圣祐不得不接，还必须笑得跟秋日菊花一样灿烂地接，僵硬地仰头抿了一口水，跟喝鹤顶红有得一拼，内心奏起国际曲慷慨赴死，表面还要娇羞地道谢礼貌周全。

这时，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连忙冲到姜丹尼尔旁边，又是递湿纸巾，又是用眼刀子剜邕圣祐：“我们新来的同事不懂事，怎么能让您换水呢。”

“没什么。”姜丹尼尔仔细地将修长的手指擦得干干净净，看到邕圣祐湿润的嘴唇笑道，“举手之劳的好意，你说是吧？”

邕圣祐想躲都来不及，因为姜丹尼尔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邕圣祐特想把手里的水泼他裤腿上，最好是胯下的位置，这个人就是用两个人才明白的事儿噎自己。

同事见邕圣祐还杵在原地不吭声，端杯水发呆，把换下来的空桶塞给邕圣祐：“赶紧把东西拿走，一点儿都没有眼力见。”

顾不上别人把自己想得有多愚笨，邕圣祐放下水杯拿起空水桶就走，进了储藏间脸一沉。

就知道姜丹尼尔没什么好心眼。

而罪魁祸首想到刚刚眼神精彩非常的邕圣祐，嘴角挤出一丝笑，闷闷地笑一声。

 

什么楚河汉界，什么泾渭分明，只要姜丹尼尔想跨过去，就不信邕圣祐还能造出一条大运河。

姜丹尼尔清楚邕圣祐不会当众摆出那一晚的决绝果断，邕圣祐活得太谨慎，无论他内心自我性有多么强，只要在公共场所，他就会带上那张做工精细的面具，扮演一个招人喜欢的，令人毫无戒备的角色，可再好，面具也是虚情假意的。

他藏住自己瞬息万变的心思，不敢露出马脚，生怕被旁人解读、误会，也怕真心会被看破。

可他那双亮极有些偏棕褐色的眼总是违背他的心意，不停地说谎，替小心翼翼的主人传达着冰山一角下的真心。

好的，坏的，哪怕只是昙花一现，姜丹尼尔无一错过。

果不其然，邕圣祐从储藏间回来以后，正大光明地走到自己面前，态度端正地对自己道个歉，说了一堆看客听起来下了心思的话，觉得小助理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唯独姜丹尼尔看见他抬头的时候，满眼写着不情愿。

这才是他。

看起来能屈能伸，其实比谁都有主意。

 

在众人面前差点破功的邕圣祐调整好情绪，回到设计师继续俯首帖耳地伺候各位脾气不佳的大爷，整整笑了一天，也跑了一天，下班从脸到脚都是僵的。

其他人加班结束提前撤退，留下邕圣祐收拾卫生，地上全部都是纸屑与残损布料，再无可奈何，这堆破烂也是邕圣祐收拾。

邕圣祐觉得自己的腰都快折了才勉强将设计室恢复成早晨初始状态的七成，但他也不想在这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已经累得手指头发麻，大概扫过去能下的去脚，就放弃继续努力。

走到电梯口一个电话打过来，问自己还在不在公司。

“还没走。”邕圣祐看到电梯来，犹豫了一会儿没进去，“有什么事？”

“姜总把一个资料袋落在这里了，你等他过来再走，要不然没人给他开门。”

“明天不行吗？”邕圣祐又饿又累，想回家躺着当尸体，“现在都快十一点了。”

“没办法，他说明天开会要用。估计已经开车来了，你再辛苦辛苦，等一等。”

邕圣祐听出来不对：“他都没确认这里有没有人，就开车来了？万一我已经走了呢。”

同事的语气也有些无奈：“那只能你再回来一趟，给他开门。”

邕圣祐硬生生把脏话憋回去，告诉自己要心平气和。

在电梯门前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未曾想地基都没打完，整个建设就塌了，空无一人的楼层里，心态崩了的邕圣祐怒骂出声。

“仗着自己是个总，真把自己当个葱！”

“还挺押韵的，说我呢？”从电梯门后走出来的姜丹尼尔抱着胳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可是没有白日半分的谦恭姿态，“我可是把自己当人看的。”

突然出现的姜丹尼尔着实把邕圣祐吓走七魂六魄，瞪大眼睛看他好半天说不出话，最后硬摆出一张臭脸憋出一句：“来得真快。”

“就在附近。”姜丹尼尔没与他计较，一派气定神闲，“骂也骂了，气也该解了，走吧，拿完东西你就下班了。”

你要是不来，我早就下班了。

理亏噤声的邕圣祐输密码开门，站在门口等姜丹尼尔找到资料袋，却没想到姜丹尼尔在一个工作台前站住，随手拿起图纸看起来。

邕圣祐一开始并不在意，又瞄了一眼工作台的位置，脚步急促地走上前，将图纸抢过来放回桌上：“别乱动别人的东西。”

“你画的。”姜丹尼尔认得邕圣祐的笔触，十分笃定，“你这个设计很好，白天为什么不提？”

邕圣祐不以为意：“我说的话你们会听吗？设计的好坏，有时也要看提出它的人是谁才能下定论。如果是尹荣，或者是你提出这个设计，肯定毋容置疑，但如果是一个助理。”

邕圣祐用手指着自己：“那估计会被否决到让我怀疑人生。”

邕圣祐理智得令姜丹尼尔神情不悦，可邕圣祐说得也是事实，时尚圈看天分也看阅历，有些好不容易爬到上面的人，生怕后来者居上，恨不得赶尽杀绝，保住自己的位置。

姜丹尼尔提笔在领口处稍作修改，邕圣祐来不及有所动作拦他，姜丹尼尔已经放下铅笔：“领口处应该再精细一些，否则与你设计的腰部细节搭不上。”

不得不承认，这位被誉为天才设计师的人，还是有两把刷子，邕圣祐一直对这版草稿不满意，但久久找不出原因，姜丹尼尔只是看了一眼，便替他解决疑惑。

姜丹尼尔没指望邕圣祐道谢，淡淡地开口：“你总得试一试，不知道结果就放弃，岂不是太可惜。”

“算了，好像谁没试过一样，都是自讨无趣。”邕圣祐思考一会儿，语气中的黯淡显而易见，可回过神后又是一副不耐烦，“赶紧走行不行，没多余时间和你在这耗，一会儿电梯停了。”

JL大厦所在地段最近被划分到新能源试验区，反正新能源好不好用不好说，他们的用电量是死活下不来，只好在一些有的没的上下功夫，比如电梯十一点半电梯停止运行。

 

邕圣祐觉得自己可能有乌鸦嘴的潜质，两个人站在停运的电梯前，发扬沉默是金的优良美德。

“还好这是九楼。”

姜丹尼尔甚是无解，他承认自己是故意把东西落在这的，就是想趁着白天和邕圣祐不太友好的纠缠，趁着开车送他回家做些沟通，掐着十一点二十九分的时间走到电梯前，却忘了电梯预设时间比正常时间快一分钟。

邕圣祐连话都懒得说了，觉得姜丹尼尔可能就是天生克自己的命，扭头往安全通道走，做在我检讨的姜丹尼尔反应慢了半拍，再一瞥，邕圣祐连人影都不见。

姜丹尼尔快步走到安全通道中，开始灯火通明，走到七楼时，灯光忽灭，原以为是声控，拍手跺脚皆无法后，姜丹尼尔判断。

停电了。

掏出手机，打开手电，姜丹尼尔继续向下走，在四楼与五楼之间的楼层，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姜丹尼尔？”

顺着声音来源，姜丹尼尔将手机照过去，忽然的光线令邕圣祐抬起手挡了挡，姜丹尼尔看到他靠在墙角，一动不动，问道：“怎么不走了？”

邕圣祐的眼睛像是不聚光一样的涣散，眨了一会儿才恢复常态。

姜丹尼尔见他迟迟不说话，眉头越锁越深：“你眼睛怎么了？”

“夜盲症。”邕圣祐走过来，“手机还没电了，刚才看不见路，只能在这里等你。”

 

手机电筒的光并非做到通亮，邕圣祐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很小心，可依旧在最后两节台阶处绊了一下。姜丹尼尔将手机换到左手拿，右手握住邕圣祐的手腕：“只是怕你摔出个好歹怪我。”

一次可以，两次也可以，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姜丹尼尔的好意。

即便邕圣祐觉得他还是没安什么好心。

姜丹尼尔不难发觉邕圣祐的抵触，可他现在就像是被洗澡袋困住的小猫，再怎么挣扎也使不上力气。

两个人一边走，倒是闲聊起来。

姜丹尼尔想到电梯门前邕圣祐中气十足的吐槽，直截了当：“你是不是觉得我一直都在难为你。”

手腕被人抓住的邕圣祐可不敢和他对着来，但心里就是有口恶气，不吐不快：“哪能呢。您放个屁，我都得当金玉良言捧着呢。”

姜丹尼尔半句都不信，轻笑一声：“我看是把我说的话都当放屁吧。”

隔了好久，快到一楼时，姜丹尼尔才听到邕圣祐喃喃说了一句。

“您说的是。”

姜丹尼尔特想把这个喂不熟的猫崽扔回九楼，看他怎么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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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九月的最后一天，我居然还在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