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柴牛奶

Chapter 15

关于心安。

是不再怕血流成河，只怕没有过竭尽全力。

——邕圣祐

 

邕圣祐咬着嘴唇半天没有开口，姜丹尼尔和姜妈妈坐在他身旁一左一右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偏偏堵在嗓子眼里的哽咽让他说不出口，喉咙上下滚动不知多少次，才嗫嚅着说出一句，谢谢。

可随后又补了一句，对不起。

姜妈妈只是轻拍他的手，告诉他慢慢来，便离开这里。

胖豆跳到姜丹尼尔的身上，懒洋洋地伏在他的膝盖上，邕圣祐垂着头不肯吭声，姜丹尼尔干脆将胖豆抱到他的怀里，说道：“这里只有我和猫。”

姜丹尼尔和猫，似乎成为两个人心照不宣的暗号，邕圣祐想扯着嘴角笑一笑，可脸实在是僵硬太久，半天才开口：“你存心吓死我是吧？”

“给你个惊喜。”姜丹尼尔的手不知何时游走到邕圣祐的脖子处，轻轻地捏着。

“惊吓还差不多。”邕圣祐脖子有些敏感，向前探身躲了躲，可姜丹尼尔使坏看他的反应，偏偏像个狗皮膏药般粘着不肯撒手。

邕圣祐瞟了他一眼：“就这样下去，我得欠你家里多少。”

邕圣祐说的是实话，如果姜丹尼尔的父母把他们打一顿，骂几天，他们心里还能好受点，现在是平白地生生受了一对为人父母可能这辈子最大的退让以及爱意。

“所以你得偿还。”姜丹尼尔看到邕圣祐的脖子被他捏得有些发红才放手。

“我给你爸妈跪三天都不够还的。”姜丹尼尔捏自己，邕圣祐就捏怀里的胖豆，胖豆倒是比自己舒服，嘴里还发出似有似无的呼噜声。

“别啊，又不是封建社会，你就平常给我爸妈打个电话报个平安，聊聊家常，分担一下我的日常生活。”

“那你呢？”

“我封建保守。”这句话实在是无缘无故，引得邕圣祐侧目，姜丹尼尔凑到他耳边，话被他说得没羞没臊，“所以你得肉偿。”

如果不是胖豆在被忽然拎起叫了一声，邕圣祐差点把胖豆扔姜丹尼尔脸上，结果姜丹尼尔笑得一本正经，邕圣祐一个人从耳根红到脖子。

“耍流氓呢？”

“是啊。”

 

邕圣祐晚上住在姜丹尼尔的卧室，而姜丹尼尔住在客卧，因为姜妈妈说客卧的床没有主卧的舒服，邕圣祐心里虚得很，也不能对着她说，没事没事，我俩挤一个被窝都行，三十岁的人总得有点廉义礼耻，最后姜丹尼尔抱着枕头去了客卧。

邕圣祐洗完澡坐在书桌前，上面摆着许多奖杯，都是大大小小的舞蹈比赛，桌子上摆着一张全家福，照片上的姜丹尼尔的脸上还有些婴儿肥，应该是还不到二十岁的样子，邕圣祐隔着镜框看着过去的姜丹尼尔有些入神，忽然传来敲门的声音。

“睡了吗？”是姜丹尼尔的声音。

“还没。”邕圣祐放下照片打开门，姜丹尼尔的头发上还滴着水。

姜丹尼尔眼尖看到放在桌子上的全家福，边走边说：“在看照片？”

“恩。”邕圣祐把门关上之前，还特意探头看吵没吵到在隔壁的姜爸爸和姜妈妈，这种举动一般称之为做贼心虚。

姜丹尼尔干脆从柜子里抽出好几本相册摊在桌子上，拉着邕圣祐坐在椅子上，从小到大的照片指给他看，轻言细语讲给他听，邕圣祐趴在桌子上听姜丹尼尔在他耳边说着那些他不曾知道的故事。

“真好。”邕圣祐翻着有些发黄的照片，上面记录的表情与动作却不会被光阴磨损，依旧栩栩如生，“这样哪怕以后忘了也能看着它们想起过去。”

姜丹尼尔想到他们以前上一个综艺节目，开拍之前节目组让他们准备小时候的照片，三个人都交上去以后，邕圣祐面色发难，他和他妈的合影都少得可怜，自己的照片更不知道被放到哪里，最后还是管他小学同学要到了毕业照片，从上面裁剪下一个儿童版邕圣祐。

“你打开它了吗？”姜丹尼尔把看完的相册推到一旁，指着刚刚被邕圣祐把玩的全家福。

“打开？”

姜丹尼尔从后面把相框拆开，邕圣祐才发现照片后面还有一张照片。

是那年他们两个人出逃宿舍，姜丹尼尔在餐厅拍的合影，两个二十岁的人，对着镜头举着俗气的剪刀手，眼角间都是掩不住的少年意气。

“知道这叫什么吗？”

“恩？”

“你注定要进我家门，我这叫提前下注。”

邕圣祐笑着就要扑上去打姜丹尼尔，结果脚下拖鞋一滑，整个人朝着姜丹尼尔倒下，姜丹尼尔长臂一伸抱住邕圣祐。

两个人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坐在一个椅子上，准确地讲，是姜丹尼尔坐在椅子上，而邕圣祐则是坐在他身上。

邕圣祐干脆将头埋在姜丹尼尔的肩上，两个人沉默地相拥。

“我看这张照片就在想，如果你没有遇见我，这个照片上是不是应该多出另外一个人。”

姜丹尼尔听着邕圣祐委屈巴巴的语气叹口气：“你知不知道我这辈子最喜欢什么？”

邕圣祐本来想自我陶醉说是自己，结果脸皮没修炼到那么厚，摇头。

“猫。”姜丹尼尔凑到邕圣祐的脖颈，传来沐浴液的蜜桃香，“你知不知道你像个猫？刚才那个样子就像胖豆一样。”

邕圣祐捏了他一把，姜丹尼尔也不恼，顺着邕圣祐的脖子吻到耳朵，黏糯的气息扑进邕圣祐的耳蜗，还有从姜丹尼尔唇齿之间溜出的滚烫话语。

“哪有那么多注定，如果真的有，那也是要我掘地三尺找到你。”

 

邕圣祐早上醒来睁眼第一件事就把姜丹尼尔摇醒，让他赶紧回客卧，可惜姜丹尼尔蹑手蹑脚刚打开门就看到正准备来敲门的姜妈妈，讪讪一笑：“真巧啊，妈。”

姜妈妈瞪他一眼，又柔声细语让躲在里面的邕圣祐刷牙洗脸下楼吃饭，姜丹尼尔顺势搂住他妈，和她说了几句话才走。

吃过早餐后，邕圣祐原以为他们要直接回首尔，没想到姜丹尼尔开车带着他和他父母去了一家照相馆，四个人拍了几张照片。平日里，邕圣祐拍杂志表情信手拈来，动作行云流水，结果在这个比杂志社简陋数倍的摄影棚，邕圣祐好比重返刚出道时期的新人，手指都在蜷缩，腿也不知道怎么放，还是摄影师帮他摆好姿势才完成。

姜丹尼尔把父母送回家，他和邕圣祐需要回首尔工作，姜妈妈把早上做好的便当让他们带上车，以免路上饿肚子，姜丹尼尔在休息站接到一个电话，随后给邕圣祐看摄影师传来简修的照片，姜爸爸和姜妈妈坐在前面的椅子上，姜丹尼尔和邕圣祐站在后面，除了长相不太一样，气氛倒真像是一家人。

“像个不速之客闯进来。”邕圣祐评价。

“那以后每年都拍一张，时间久了就习惯了。”姜丹尼尔把手机关上，“我让他们把照片打三份，家里摆一张，剩下的你和我分。”

邕圣祐从不否认自己的渴望，却怕轻飘飘的承诺，幸运的是眼前人只会做坚实而又温暖的事情。

 

两个人回到首尔马上分开工作，姜丹尼尔休息半天就与李芝媛去见《守约》的导演和制片，徐智锡这半年老了许多，姜丹尼尔记得上次在一个典礼后台遇见他，他还没有这么憔悴。

徐智锡抬头打量一番眼前的姜丹尼尔，嘴角紧抿一下，细微的动作暴露出他对这个演员的不满意。

姜丹尼尔在来之前就做好准备，他饰演的角色是一个照相馆的老板，叫金哲凡，前期看似毫不起眼，只是女主角的妹妹在这里打工，偶尔出镜过几次，在案情追踪到最后，矛头才指向这个平日沉默寡言的普通人。

任彬与自己本身的形象相差许多，任彬属于典型大叔型，而姜丹尼尔在以前的作品中无论角色职业，基本都是属于中规中矩的青年。金哲凡的定位是在这座城市中看似庸庸碌碌的普通人，长相也不需要太出挑，一切平凡便是最好。

“先试这一段戏吧。”徐智锡知道这一次相当于李芝媛带人进组，无论一会儿姜丹尼尔的表现如何，这个角色就是他的，今天只是走一个过场，但是总要挫一挫他的锐气。

姜丹尼尔看到剧本上用笔划出的部分是金哲凡在女主来找妹妹时，他躲在后面偷偷看她的部分。

姜丹尼尔走到一把椅子边作为定点，选角导演站在一旁扮演女主角的角色，姜丹尼尔手里摆弄着相机表情如常，制片人看着只是在内心悄悄感慨任彬这一段的表演要精彩得多，面部表情更为明显，徐智锡在一旁没有开口。

当女主角要离开的时候，姜丹尼尔才匆匆走去，徐智锡看他走路的动作眼前一亮，任彬在这段表演中是面色匆匆，而姜丹尼尔依旧一副不急不慢的样子，可身子却微微弓着，他轻声询问女主角是不是要走了，女人只是笑了笑便离开。

姜丹尼尔站在原地直到她离开才收回目光，他看似无意拿起刚刚女主角摸过的相片，趁旁人不注意塞进自己的口袋，表情这才开始起变化，是一种心满意足。

徐智锡挑眉，最后这个动作是姜丹尼尔自己加的。

任彬在试戏的时候尽量地发挥自己的优势，将金哲凡演绎为一个可怜人，姜丹尼尔清楚自己并不适合任彬的路，干脆将金哲凡重新赋予一种人格，他将他对女主角所有的感情隐忍在暗中，让金哲凡绑架女主妹妹只为多和女主交流看起来情有可原。

徐智锡在李芝媛与姜丹尼尔离开后，与制片人说道：“任彬演的只是一个可怜的人，但他把金哲凡彻头彻尾演绎为被生活小事折磨到无以复加的可怜变态。”

选角导演帮忙收拾道具的时候，才发现刚刚被姜丹尼尔拿过的相机，被他设置成定时连拍，他与姜丹尼尔同框的镜头一个都没有错过。

他也想起来为何姜丹尼尔在试戏前确认自己定点的位置，这个演员的每一步走位都是经过精心计算的。

 

《守约》开机后，姜丹尼尔一共进组两天，邕圣祐趁着自己没通告便抽出一天去探班，他到片场的时候，姜丹尼尔正在拍摄与女主对峙的戏份，邕圣祐同导演打过招呼，安静地站在摄像机后看他的这场戏。

金哲凡开始没有意识女主角已经察觉自己的妹妹就是被他绑架的，他态度如往常一样，总是弓着身子温文尔雅地和女主谈话，但并不健谈，很多时候只是坐在一旁趁着喝水的动作偷偷打量她。

直到女主直接向他质问，邕圣祐原本猜想金哲凡会表现出焦躁不安，可姜丹尼尔饰演的金哲凡语气如旧，问女主，她在说什么。

导演将镜头对准他的手，才发现他的十个手指已经蜷曲，他将手藏在身后，在女主步步追问下，金哲凡开始语无伦次，女主见他方寸大乱，眼神躲躲闪闪便离开。

导演喊卡后，姜丹尼尔走到旁边准备下一场戏，他手里拿着剧本，脸微微偏向一旁方便化妆师上妆，邕圣祐怕影响到他的情绪，一直站在人群后面，跟着工作人员移动到另外一个搭建的摄影棚。

“前辈怎么在这里？”

邕圣祐回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全千林。

“过来探班。”邕圣祐看她身上穿着破烂不堪的衣服，脸上还画着淤青的妆容，“你演的谁？”

“女主角的妹妹，马上就要领便当了。”全千林做了一个吐舌的动作。

“那也要好好完成最后一场戏。”

助理导演已经过来喊人，全千林向他鞠个躬便急匆匆地朝场地跑去。

 

邕圣祐没有看完姜丹尼尔今天拍的最后一场戏，演员就住在附近的一家宾馆里，邕圣祐直接管姜丹尼尔要了房卡，去房间等他。

姜丹尼尔拍摄结束后，回到酒店就看到邕圣祐坐在床头玩手机。

“怎么过来不提前打声招呼？”

“提前打招呼有什么用，你不是还得照常拍戏。”邕圣祐示意桌子上的饭，“我买的，吃吧，在场的工作人员一人一份。”

“邕大明星今晚请客啊？”姜丹尼尔揶揄他。

“为了你在剧组的地位，我偶尔破费一次。”邕圣祐想了想，走到姜丹尼尔旁边，“算了，出去吃吧。”

“用不用叫上导演？”

“等你们拍摄结束后一起吃顿饭吧，他晚上还有夜戏要拍，赶进度呢。”邕圣祐刚才在片场听助理在和徐智锡讨论晚上的准备工作。

“今晚住在这？”姜丹尼尔走到门口问道。

“那你还得再给我开间房。”

“我这么抠门，肯定是让你住在我这里。”姜丹尼尔最近越来越不正经。

“少来，你个……”

邕圣祐打开门忽然失语，没有说完的话被他硬生生吞回去，姜丹尼尔顺着邕圣祐不安的眼神看过去。

下午与他对戏的全千林正站在房间门口，也是一脸惊恐地望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