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柴牛奶

Chapter 14

关于未来。

是没有你存在的未来一般称之为人类生存指南，有你安身立命的未来叫作余生请多指教。

——邕圣祐

 

姜丹尼尔在家中的温情时光持续不到三天就被李芝媛一个电话叫回公司，刚踏入公司三楼就愣住，平日公司的人向来行色匆匆，见面恨不得一个点头代替口头一句不怎么友好的你好或者心中一句真情实感的国骂，今天却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连四楼平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事部都派出代表，步伐速度纷纷放慢，眼中散发出统一的情绪——看戏。

姜丹尼尔一边喊着借过一边往人群中走，好巧不巧，他的目的地和暴风雨的中心是一个地方，李芝媛的办公室。隔着门也能听见里面传来男人虽然刻意压低，但除非全世界都聋了才有可能听不见的声音，姜丹尼尔向来不爱惹是生非，正想寻个理由和李芝媛说明天再来，天不遂他意，门开的速度大于他转身，男人临走还不忘撂下狠话。

“你他妈给我等着。”

姜丹尼尔一抬头和男人打个照面，在娱乐圈浸淫九年的礼貌驱使他下意识地朝他问好。

“前辈好。”

任彬态度傲慢，瞪了他一眼就同追在身后的助理离开，李芝媛在里面听到姜丹尼尔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喊他进来。

任彬是上一届华钟奖影帝，在自创家门之前一直都是李芝媛带的艺人，近七年的关系能闹成这么僵，李芝媛就算是外界口中的钢铁女强人，估计心里头也得难受一阵子。姜丹尼尔坐在沙发上半天没吭声，李芝媛也默默坐在电脑前，不知道是看邮件还是看新闻，沉默持续十几分钟，李芝媛才开口。

“介意我抽根烟吗？”

“你随意。”

李芝媛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绿色的烟，点火以后却只是任由那根细细的烟在她指间燃着，空气中弥漫一股苦咖啡的味道，直到一根烟在她手中就剩一短截，她顺手将烟头按在窗台上，将桌子上的剧本扔给姜丹尼尔。

“看看吧。”

“客串？”

“特别出演。”李芝媛否决客串这两个字，“这个角色很好，本来轮不到你的头上，但现在只有你能上。”

“怎么讲？”姜丹尼尔自然知道特别出演的意义，别管几场戏，最终宣传他的名字也是与主角并列。

“这部电影本身应该在去年年末开机，但是导演家中出了事，便推迟到现在，有几个演员因为档期不得不退出，这个角色本来是任彬的。”

“他刚刚过来就为了这个事和你吵？”姜丹尼尔大致看了看剧本，他的戏份在后面，虽然没有几场戏，但确实如李芝媛所说，这个角色至关重要，能够推进整部电影走向。

“他？”李芝媛轻蔑一笑，“他要是心还在此，我也不至于和他分道扬镳，他过来无非为了他和他前妻那点破事。”

姜丹尼尔恍然大悟，今早他听司机时说任彬出轨的事情再次被提起，似乎影响很大，他的前妻直接将他与情妇的照片爆料给网站，打了任彬一个措手不及。

“他以为是我做的，我哪有那份闲情逸致。”李芝媛坐在桌子后面，用手摆弄着一个小鱼缸，“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时之所以能帮他拦住他的前妻，是因为承诺给她一个不错的数字，可惜任彬这个人见利忘义，钱没有给到位，他前妻狗急跳墙也能推到我身上。”

“回去好好准备，月末和我去见导演和制片。”李芝媛和他说话时，连头都没抬，十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打字，似乎是在回复消息。

“对了。”在姜丹尼尔离开之前，李芝媛叫住他，“你这个岁数谈恋爱我不反对，但小心点，尽可能别被拍到，我没有时间去帮你处理燃烧不尽的野草。”

“保证不会让你看到我和女人的绯闻。”姜丹尼尔话说得慢条斯理，听起来可信度极高，让李芝媛满意，他也钻了一个语言空子。

姜丹尼尔准备回去研读剧本，刚掏出手机准备联系司机，黄旼炫一个电话打过来：“你在哪？”

“在公司。”

“我过去接你，晚上一起吃饭。”

姜丹尼尔有些犹豫，毕竟他打算晚上去找邕圣祐，黄旼炫向来对小事敏感度极高，听出对面人的迟疑，猜到一个大概，笑了笑：“圣祐现在就在我家。”

 

“新戏？”黄旼炫看到姜丹尼尔手里的剧本。

“恩。”姜丹尼尔随手把剧本放在后座，“特别出演，也不是主演，没有几场戏。”

“哪个导演的剧本？”

“徐智锡。”

“他的戏啊，本来我打算投的这部戏想找他，可惜他夫人的病似乎很严重，这部戏是去年搁置的，再不拍制片方就坐不住了，他们还想借徐智锡的口碑，死活不肯松口换导演，真是资本主义逼得紧。”黄旼炫说到这件事不免有些惋惜，“李芝媛的眼光肯定没问题，既然敢说是特别出演，那就好好把握机会，能和徐智锡搭上关系，以后再参演他的电影也方便一些。”

“对了，你那个电影筹备得怎么样了？”姜丹尼尔才想起来黄老板手里还有一部电影。

“在谈几个赞助，估计快一点的话，过段时间就要开始找演员，你和圣祐到时也来试试吧，这次剧本精挑细选，挺有意思的。”黄旼炫为这部戏忙了近两年。

“哪位导演？”

“金和勋。”

姜丹尼尔觉得这个名字耳熟，一时半刻没有想起来，黄旼炫看到他冥思苦想状，提醒道：“当年我们出道的MV。”

一语道破，姜丹尼尔恍然大悟，想到当年那部谁都没看懂的MV，困惑不解：“你怎么想到找他？我记得他许多年没出来。”

“他这几年热衷于拍纪录片，我看了他的片子，无论是布景还是架构，都挺符合这次的剧本，国内像他这种导演太少了。说动他出山拍商业片也不太容易，我跟着他跑了三个城市，他才肯松口看剧本。”

“真是个怪人。”

“也是个奇才。”

 

黄旼炫耐着性子跟金和勋跑遍柬埔寨叫不出名字的村庄，金和勋为了取景早出晚归，有的时候直接带个帐篷驻扎在外面，黄旼炫也跟着他不要命。最后金和勋被他搞得不耐烦，让他把剧本给自己看看，金和勋原本准备对剧本吹毛求疵一番，让黄旼炫打退堂鼓，结果他就坐在一块石头上安静地把剧本看完。

“你早点给我看剧本多好，什么时候做好准备工作？”金和勋多年不见，依旧嘴硬。

黄旼炫有苦说不出，好言好语地给他汇报进度，金和勋让他回国好好把前期工作做好，他要提前去采景。

 

“邕圣祐，你是打算不把我家厨房炸不罢休？”黄旼炫同姜丹尼尔刚进门就听到金在奂的抱怨，还有从厨房传来的焦味。

“是你非要让我进来帮你。”邕圣祐对着金在奂向来理直气壮。

金在奂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抖了两下，心想凡事都要忍，苦口婆心道：“你这样下去以后会把自己饿死的。”

“叫外卖，出去吃。”邕圣祐由衷感恩如今科技发展和便捷生活服务。

“外面的食物不干净。”金在奂的眉毛都跟着跳。

“我给他做。”姜丹尼尔站在厨房门口接过来话茬，手在鼻子面前挥动，“真成，全糊了。”

金在奂心里原本念着忍字头上一把刀，现在满脑子都是管它几把刀，现在就想先抄起一把刀把这两个人给解决掉，省得他们不分场合秀恩爱，又酸又臭。

邕圣祐回头看到几日不见的姜丹尼尔，手脚麻利地把手里的锅放下，腰上的围裙随手扔在椅子上，走到他身边询问姜妈妈的病情，黄旼炫洗完手特自觉地把围裙系上到厨房接班，把要跟着离开厨房的金在奂拦下。

“给我打下手。”

“让丹尼尔帮你。”金在奂撸起袖子明显想要和邕圣祐争个高下。

“人家小两口小别胜新婚。”黄炫把锅里看不出原状的黑色物体倒掉，“你得知趣。”

 

黄旼炫和金在奂磕磕绊绊地把菜做好摆到客厅，金在奂抬头看了一眼钟表，连忙把手机扔给姜丹尼尔，让他帮忙给另外三个人拍照。

八点的时候，金在奂上传一张ins照片，左手搂着黄旼炫，右手拥着邕圣祐，配图文字——“和邕旅行家，黄老板一起感受沿途之行。”

金在奂美其名曰这是给他们节目做广告，邕圣祐嗤之以鼻，表示分明就是他想蹭自己热度，金在奂哼哼两声作势就要揍他，黄旼炫为了愉快用餐，习以为常地把邕圣祐请到餐桌对面。

四个人一起看首播的《沿途之行》，金在奂边看边点评。

“你们赶紧请后期吃顿饭吧，这么尴尬都能拯救成功，神之手啊。”

“邕圣祐你那官腔可得收一收，听着我鸡皮疙瘩从头皮起到脚心。”

除了新人时期，邕圣祐都没有看自己参演节目的习惯，这次硬着头皮坐在沙发上，看得他食不下咽，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在节目里的表现不仅乏善可陈还十分拙劣，基本靠郑振浩和林昌东两个人撑着，估计又要被网友骂。邕圣祐偏头想看看另一位当事人的表情，与他截然相反，姜丹尼尔看得津津有味，还跟着节目效果一起笑。

“好看？”邕圣祐用脚踢了踢他，转移他的注意力。

“看你耍性子也挺好玩。”姜丹尼尔冲他一乐，邕圣祐没憋住，笑骂他一句恶趣味。

节目播出结束，果真如他们所料，《沿途之行》目前虽然看不到收视率，但在网上的热度已经水涨船高，郑振浩这几年为了买单自己当年的错误，参与许多公益活动，虽然有网友认为做错事的艺人不应该再次出现在大众面前，但大部分的评论都是好的。不过更多的焦点则放在姜丹尼尔和邕圣祐的身上，两个人不自然的表现成为网民津津乐道的八卦。

“我怎么也上热搜了？”金在奂正乐呵呵地看门户网站上不靠谱的猜测，忽然看到自己的名字挂在搜索栏，好奇点进去才发现是他刚刚发的照片。

有人把那张照片放大后发现三个人身后的电视机模模糊糊显示出拍照的人，而眼尖的网民就发现，那个人正是姜丹尼尔。

“从地狱到天堂就在一瞬间！”

“这几年在奂和丹尼尔合作过，和圣祐也合作过，只有丹尼尔和圣祐完全没有联系，刚才看完节目我以为他们俩这辈子都别想再和好如初了，居然一起吃饭！！！！！我都三十多岁了，居然哭了，我家小孩现在看他妈妈像看傻子一样。”

“有生之年系列！”

“One Real FOREVER！！！！！！！！！”

“有剧本的节目算什么！私下能聚餐才是真实不做作！”

……

一石激起千层浪，连带着《沿途之行》的热度更上一层楼。

 

果真如他们所料，《沿途之行》打破电视台二十年间综艺开播的收视纪录，海外版权费也达到新高度，邕圣祐在一周后接受采访时，不免也被问到这个热点问题。

“这段时间你的关键词十分稳定，一个是节目，一个是照片。”记者温水煮青蛙般铺垫重点。

“承蒙大家厚爱。”邕圣祐这话说得不痛不痒。

“如果用温度来形容你对三位成员之间的感觉，你要如何定义？”

邕圣祐思索片刻，斟酌答道：“和旼炫的话，应该是20度，他是我们当中头脑最为清晰的人，以前作为队长能够起到带头作用，如今转型也十分成功。他一直都好像一杯温度适中的水，无论你以什么身份同他来往，他都会让你感觉怡然舒服，不会有任何压力。”

“在奂的话，则是100度沸腾的水，充满活力，积极乐观，我与他相识多年，直到今天我们还能如同少年时斗嘴，他是一个能够活跃气氛的人。”

“至于丹尼尔。”邕圣祐顿了顿，“应该是36.3度吧。”

“这么准确的数字有理由吗？”记者好奇询问。

“没什么理由，就是感觉而已。”

邕圣祐没有说出口的理由是36.3度是人体最佳温度，他贪心地想要与姜丹尼尔耳鬓厮磨许久，一天不够，一年也不够，怕是要把余生都交付才能满足，温度过高容易让人被爱意烫伤，温度太低又怕搁置到角落被人遗忘，与别人交往的度量是情商的高下立判，可与情人之间的分寸拿捏更像一种情趣。

邕圣祐从小到大最怕麻烦，可他偏偏愿意经营这份感情，并非他害怕侥幸，只是他珍惜真心。

邕圣祐结束采访后正准备去外面叫金美娜，却看到一个男人与她相谈甚欢。

“丹尼尔？”走廊的灯光很暗，邕圣祐隐约辨认出他的身影。

姜丹尼尔闻声后与金美娜结束对话，朝他匆匆走来。

“跟我走。”姜丹尼尔顺势拉起邕圣祐的手腕。

“去哪儿？”邕圣祐一脸懵然，完全不清楚为什么姜丹尼尔会出现在这里，隔着衣服感觉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

“我家。”姜丹尼尔从善如流。

“去你家干什么？”邕圣祐完全跟不上姜丹尼尔的节奏。

“我爸过生日。”

 

等邕圣祐大脑恢复运转后，他已经捧着姜丹尼尔提前买好的礼物站在那栋记忆中的二层楼前。邕圣祐的心情与八年前全然不同，这次他身负与人家儿子的不伦之恋，得厚着脸皮进去，极其考验他心理承受能力。

姜丹尼尔表现得和没事人一样，走在他旁边，步伐倒是踏实，邕圣祐的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要不是姜爸爸和姜妈妈已经出现在门口，邕圣祐是真的想转身逃跑。

姜妈妈已经可以自己走路，虽然有些慢，并不耽误日常生活，邕圣祐僵着一副笑脸打完招呼，开始表演眼观鼻，鼻观心，连个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呼吸也能露馅。

姜爸爸和姜妈妈倒是一切照旧，热情地招待两个人，也没提其他的事情，邕圣祐在餐桌上，开始扒着眼前的菜吃，偶尔回答长辈的问题，答案都在心里过三遍，整个一谍战片即视感。

吃完饭以后，邕圣祐和姜丹尼尔坐在沙发上逗胖豆，姜妈妈拿着一个袋子走过来，递给邕圣祐。

“这是什么？”邕圣祐放下打哈欠的胖豆，接过袋子，不明所以。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姜妈妈笑容可掬。

邕圣祐拉开拉链看到里面的东西就呆住，里面整整齐齐摆着八份红包，他愕然抬头：“阿姨，这些是……”

“你和义建认识九年，第一年阿姨给你包了红包，这八份是补给你的，毕竟从今年开始，你和义建就都收不到红包了，这些就拿着，也没有多少，只是长辈的心意。”

这话在邕圣祐脑子先是转了两圈，才想起来当年姜丹尼尔对他说的话。

——“拿着吧，我爸妈的一番心意，再说我家传统，不结婚的就算小孩，都能拿红包，光我一个人拿也不是那回事儿。”

而坐在他旁边的姜丹尼尔悄声握住他放在腿边的手，轻声说道。

“以后是我们家的人了。”

短短几个字，有溺出字句间的脉脉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