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柴牛奶

Chapter 09

关于无可奈何。

是放下曾经捍卫彼此的刀与盔甲，却失去拥抱爱人的梦与玫瑰。

——姜丹尼尔

 

四个人刚抵达这座东南亚的海岛，已经有粉丝和记者在机场等候，飞机上装睡一路的邕圣祐在车里看到还有人举着One Real的应援牌，郑振浩指着如今看起来制作没有那么精致的灯牌，打趣道：“你们组合后劲很足啊。”

若是这句话搁在平时，邕圣祐最多也就一笑了之，但现在他的四周都是摄像机，为了后期能够剪辑，他都要把这句话接下去。

“放在今天也是当红小鲜肉。”邕圣祐这句话说得心里挺虚的，一群三十岁的人最多也就是风干老腊肠，还是经过风吹雨打的那种。

“如果当初没有解散，你们现在各自都在做什么？”坐在旁边的林昌东根据作家举起的牌子开始提问。

邕圣祐觉得自己就像喝了一杯加浓美式咖啡，咖啡因的作用让他心神不宁，见郑振浩朝他使眼色，硬从嗓子眼里挤出来：“可能和现在差不多吧，各自拍戏，上综艺，每年争取一张专辑。”

“如果没解散的话，这次就是One Real四个人来参加节目，两位主持人只能在室内看我们出来旅游了。”姜丹尼尔话接得很快，顺便帮邕圣祐解个围。

“丹尼尔觉得圣祐这几年哪里变化最大？”

姜丹尼尔借机会自然而然地上下打量他，邕圣祐被他看得发毛，连头皮都发紧。

“没什么变化，更瘦，演技更好。”姜丹尼尔吹捧一番后，补充道，“非要说的话，感觉比以前话少了。”

“这个我可以证明。”郑振浩见缝插针，“以前和他做节目基本都是他在说，我要绞尽脑汁给自己找话，现在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在说，绞尽脑汁替他找话。”

“是老师的话越来越多，我太难接。”邕圣祐深谙综艺法则，就要做到你来我往才有看点，一句话让林昌东也针对郑振浩开始提问。

邕圣祐还没庆幸完这件事终于翻页，制作组明显没有得到足够剪辑的镜头，作家在摄像机后举起牌子，郑振浩迅速将火力转移。

“那圣祐呢，你觉得丹尼尔这几年最大的变化是什么？”

“比以前成熟。”过去印象里那个上节目还会因为紧张自言自语的人早已学会游刃有余。

姜丹尼尔微微偏过头看坐在过道另一边的邕圣祐眉眼低垂，只能看到他紧抿的嘴角，成熟这个词显得中立，听不出所以然，坐在一旁的林昌东已经开始另一话题，连追问的机会都没有。

姜丹尼尔这几年最擅长的就是收放自如，除了关于邕圣祐的事情。

到达民宿之前基本就靠林昌东和郑振浩营造气氛，姜丹尼尔附和着聊天，而邕圣祐则一路保持蒙娜丽莎般的微笑，除了优雅，没有任何有灵魂的实质性举动。

 

到达民宿以后，制作组让他们石头剪刀布选择室友，一个房间两个人，林昌东和姜丹尼尔先赢得比赛，各自占据一个房间，邕圣祐推开门后看到朝他笑的姜丹尼尔。

“好巧。”邕圣祐觉得自己特怂，看了他一眼就开始低头摆弄行李。

“一会儿我和昌东哥出去买食材，你想吃什么？”姜丹尼尔说话语气太过稀松平常，也可能是因为两个人后面架着两台摄像机。

“什么都行。”邕圣祐回答得干干巴巴，制作组离开让他们先自行收拾行李，摄像机退出去两个人顺理成章地陷入沉默。

“你这几年怎么样？”姜丹尼尔一边把衣服放入衣柜一边问道。

“挺好的。”邕圣祐口是心非，不死心地继续补刀，“比以前好得多。”

姜丹尼尔手上动作一顿，叠好的裤子从手中滑落，弯腰捡起放入衣柜。

“那就好，我先去找昌东哥。”

邕圣祐打开衣柜门看到姜丹尼尔的衣服整整齐齐地放在衣柜左侧时，瞳孔不自觉地收缩，眼前这一幕逼着他把回忆倒叙，以前在宿舍也是如此，姜丹尼尔的衣服在左侧，自己的衣服在右侧。

邕圣祐觉得心里一直藏着一团火，有的时候烧得他五脏六腑绞痛，有的时候却像冬日暖阳，就好比现在。

如果非要把那团火起个名，勉为其难，姜丹尼尔。

邕圣祐摇了摇头，劝自己别学那动物园里的孔雀开屏，自作多情。习惯这种东西又不是人家因为你培养的，也不可能因为你的离开说改就改。

 

林昌东和姜丹尼尔拿着大包小包回来，宣称要趁着节目组还没有限制每日零花钱之前掏空节目组，节目组自然也不会放过他们，当林昌东和郑振浩准备去厨房准备晚餐的时候，节目组递来任务卡，让姜丹尼尔和邕圣祐做饭，而两位主持人去帮房东遛狗。

姜丹尼尔和邕圣祐在厨房里面对被食物充斥的冰箱，只有一种感觉——无从下手。

“你现在会做饭吗？”邕圣祐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发问，他们以前在宿舍除了烧水泡面根本就没进过厨房。

“如果煮拉面也算料理的话，勉强算会。”姜丹尼尔想要缓和下气氛，开个玩笑，随后拿出手机，“找个帮手吧。”

邕圣祐本以为他准备上网搜索配方，没想到他拨通一个视频电话，邕圣祐第一反应是，莫非是这小子的女朋友？邕圣祐习惯性地挤了挤干涩的眼睛，等电话接通，邕圣祐本来就不太安稳的心直接快要跳出来，屏幕里的女人冲他微笑。

“圣祐啊，多少年没见啦？”

是姜妈妈。

邕圣祐局促地和她打了个招呼，姜妈妈念叨，怎么瘦了这么多，又说起他好多年没有来家里做客，姜丹尼尔担心他妈说得太多让邕圣祐不自在，当机立断切断寒暄直入主题，让他妈远程指挥如何妙手生花，把这堆生的变成熟的。

邕圣祐洗菜，姜丹尼尔切菜，姜妈妈有条不紊地帮他们安排工作，确认他们汤匙的大小，连调料要放几勺都事无巨细地告诉他们。邕圣祐看到胖豆好几次出现在姜妈妈的膝盖上，那只懒洋洋的橘猫也出镜过几次，挂断电话后，邕圣祐没忍住问道：“Dora呢？”

“去世了。”姜丹尼尔背对他煮汤，听不出语气起伏，拿着一个小勺子尝了尝味道，回过头叫他，“尝尝看。”

邕圣祐将信将疑地看着锅里颜色红得诡异的汤，又看姜丹尼尔面不改色的模样，探头尝了一口，汤刚到嘴里，姜丹尼尔就憋着笑转身找水，一杯给自己，一杯递给邕圣祐。

辣，又烫又辣。

邕圣祐快速地张嘴用手扇风，皱着眉头把水倒入口中，本想数落姜丹尼尔几句，结果转身就看到姜丹尼尔对自己笑弯了眉眼，连眼角都不顾形象地堆在一起，邕圣祐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笑起来。

如同当年他们偶尔无恶意的恶作剧，看到被捉弄的人无辜模样后一同捧腹大笑。

 

林昌东和郑振浩气喘吁吁地遛完房东留下的那条精力旺盛的阿拉斯加，回到民宿以后就看到桌子上丰盛的晚餐，先是不可置信，随后鼓掌表扬，两个年轻人谦逊表示，哪里哪里，都是食材和调料好。

桌子上不仅有当地特产的海鲜，还特意买来韩国食材，虽然卖相一般，但至少保证能填饱肚子，四个人饿得不行，第一天节目组也没弄什么幺蛾子游戏难为他们，直接上桌吃饭。

“丹尼尔心细，买菜的时候精筛细选的，后来一问才知道，都是圣祐喜欢吃的。”林昌东大快朵颐后开始闲聊。

邕圣祐这才注意到桌子上的菜，基本都是他以前爱吃的，还有当年他在姜丹尼尔家喝的辣鱼汤。

“也有我喜欢的。”姜丹尼尔吃得不多，一碗饭不到就放下筷子。

“丹尼尔吃虾啊，是不是离你太远了？”

郑振浩把煮的龙虾往中间推了推，见姜丹尼尔没有动作，正准备给他夹几个。

“他不能吃龙虾。”邕圣祐脱口而出，其他三个人的目光包括摄像机全都落在他身上，他才意识到，短短一年半的时间，足够他把姜丹尼尔的喜好牢记于心。

并且整整七年，念念不忘。

“他甲壳类食物过敏。”怕郑振浩尴尬，邕圣祐把碗拿到郑振浩的筷子下，“我来吃。”

“你们这是把对方喜欢的，不喜欢的都记住了啊。”林昌东感慨万千，“我和振浩认识这么多年，他都记不住我喜欢吃什么。”

“哥不是什么都爱吃吗？这世界上应该没有哥不喜欢吃的食物吧。”郑振浩振振有词的辩解惹得制作组都跟着发笑。

聊天让时间过得很快，明天的行程需要早起，节目组示意他们早点休息时还意犹未尽。洗漱过后回来各自的房间，邕圣祐心里有些犹豫，因为这间房是一张双人床。

邕圣祐躺在床上的姿势像是军人一般，不敢有丝毫逾越的动作，背对姜丹尼尔一句话不说，只能听到姜丹尼尔偶尔变换姿势微弱的声音。

姜丹尼尔几次尝试开口唤他，可面对邕圣祐一动不动的后背，全都原原本本地噎回去，姜丹尼尔只得感谢这次节目还有两位前辈，否则绝对是放送事故，下午除了和他妈妈通电话以及那个小恶作剧以外，还有晚饭龙虾事件之后，邕圣祐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姜丹尼尔七年间无数次想找邕圣祐把当年的事情解释清楚，可随着时间推移，他顾忌的事情越来越多，他害怕邕圣祐早已看开当年的事情，又怕他误以为自己是拿这件事做筹码来赢回一段回忆，畏首畏尾的自己最终在邕圣祐的世界消失七年。

感情中的双方应当是平等的，并非用自愿的付出作为要挟。

 

四个人早上六点就被节目组弄醒，先是为了早餐迷迷糊糊地做了一系列游戏，吃过饭后到当地民俗街感受当地文化。正当他们怀疑节目组怎么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们时，就被带上眼罩送到大巴车上，直到下车看到早已在等候的当地教练拿着绳子和威压都精神了，PD给他们介绍了一下这个项目——丛林飞跃。

他们不仅要在丛林中吊着绳索游走，还要完成制作组提前安排的任务，原本以为年轻人的队伍会赢，未想到以失败告终，结果就是取消晚餐。教练帮他们绳索解开后，姜丹尼尔看邕圣祐的脸色发白。

“没事吧？”姜丹尼尔记得邕圣祐有低血糖，中午吃饭可能因为是当地食物比较多，不太合胃口，四个人吃得都不多。

邕圣祐觉得心慌意乱，冷汗直冒，以为只是刚刚从高空天桥下来的后遗症，在地上蹲了几分钟站起，还没等张口说没事，舌头发硬，两条腿发软直接晕倒。

姜丹尼尔两步并一步冲到他旁边将他扶稳，问四周的人有没有水果或者糖，连忙给邕圣祐灌进去。

“他有低血糖，先开车回去吧。”

这是邕圣祐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来自于姜丹尼尔。

 

邕圣祐睁开眼睛看到姜丹尼尔坐在床边，手里像是拿了一本书，没有注意到邕圣祐这里的动静。

“几点了？”邕圣祐被自己如同干草般的声音吓了一跳。

“醒了？”姜丹尼尔闻声将手里的东西塞回包里，一幅生怕邕圣祐看到的模样，“八点多了，去吃点饭吧。”

“有晚饭？”邕圣祐记得节目组在录制过程中要按照原定剧本走，早上的游戏让他们输掉晚饭。

“摄像机关了。”姜丹尼尔指着房间里已经关闭的设备，“节目组和振浩哥他们先去拍寺庙的镜头。”

邕圣祐没什么胃口，在餐桌上一口接一口吃稀饭，姜丹尼尔坐在他对面像是无意提到。

“还记得你以前不吃饭还被我训过。”

邕圣祐放下勺子，直视姜丹尼尔，说道：“我们聊聊？”

 

邕圣祐带姜丹尼尔来到他当年去的海滩，随意地坐在沙滩上，鼻息间都是海水咸湿的气味，夜晚这里没有游客，只有几家酒吧还在营业，里面有本地歌手唱着不知名的歌曲。

“这里变化挺大的，以前我过来的时候，没有直飞的航班，还要坐船过来的。”

“你来过这里？”姜丹尼尔第一次听说。

“恩，在七年前，分开那年。”邕圣祐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抛向海中，太过波澜壮阔的海没有给予他一丝回音，便将那块石头吞噬到海底。

“丹尼尔。”邕圣祐忽然叫了姜丹尼尔的名字，“你和我把过去都忘了吧，就这样各自努力生活吧。”

姜丹尼尔在听到他叫自己名字，前一秒还在因惊喜而讶异，后一秒那颗心又重新跌入谷底，夜色掩盖住他眼中的落寞，他想要拒绝这个提议，却没有资格开口。

“我不是很喜欢和别人讲过去，因为他们看到的只是其中的百分之一，但是你不一样，你是我经历中的一部分。”邕圣祐和姜丹尼尔讲话的时候，一直望着翻涌的大海，“刚分开的那几年，我也总在想，如果我们没有经过那些是不是更好，开始还能给自己一个肯定答案，可事到如今，我自己也回答不上来。”

“你应该不知道，其实那几年我总能梦见你。”邕圣祐捏着手里的石头，感受到它的棱角正在刺伤自己的掌心，“后来我听人说，之所以能够梦到这个人，是因为他和你的距离是遥不可及，我就在想，可能这真的就是命。”

“圣祐，你听我……”姜丹尼尔试图打断他。

“无论你是怎么想的，我们的过去就到此为止吧。”邕圣祐故意不去理会他的话，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用多大的决心，才能撕扯心脏讲出这些话，“我认命了，丹尼尔。”

“我曾经也想在你的梦想里占据一席之地，让你和我变成我们。”

“可事实就在眼前，你是你，我是我。”

“七年，多长的梦也该醒了。”

“可我再遇到你，就在想这七年里我所有的避之不及，到底是不甘还是抱有念想。”

“或许是不甘占据更多的成分。”

说谎的人是要吞针的。

邕圣祐现在才知道谎话从口中说出比吞刀片还疼。他唯恐姜丹尼尔今天所做的一切，只是出于朋友对当年不辞而别的愧疚，他从来都不需要一个被他爱慕的朋友。

怕再重蹈覆辙，干脆将内心不动声色地藏起，七年不够，那就再来七年，总有一天能给彼此一个体面的告别。

邕圣祐将手里的石头扔在沙滩上，站起身，准备离开，姜丹尼尔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可如果醒不过来呢？”

“那就扔了吧。”邕圣祐迎着海风走，觉得风吹的眼睛疼，“醒不来的梦，我们这种人没资格实现。”

这座海岛没有征兆地下起暴雨，乌云压境，铺天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