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柴牛奶

Chapter 01

关于他的名字。

是绵藏心底的禁忌，更是我仅剩的，能够翻阅的回忆。

——邕圣祐

 

邕圣祐在回去的路上手机响起，看着屏幕上的名字嘴角一勾，接起电话：“大忙人有空找我了？”

“你赶紧拉倒，这口大锅我可接不动。”电话对面的人声音轻快，“最忙的人不是你吗？听说你又接一个新代言？”

“我记得你最近在折腾新专辑，怎么我的行程你比我的助理还清楚？”坐在前面的助理听到老板点到自己，恍惚回头，以为日常工作有不够尽责的地方，邕圣祐眼神示意没有她什么事，自己纯粹在和电话里的人瞎侃。

“我不是你的粉丝头子吗？你的粉丝应援会会长其实就是我，你的幕后知心小情人，虽然我的肉体在这里，但我的灵魂与你共在。”金在奂每次瞎扯都口无遮拦，车速能飙到一百八，恨不得把海口夸到太平洋。

“得得得，先不说就算我不怕鬼一样的灵魂，你家那位也得出现在赶来杀我的路上。”邕圣祐听到电话对面传来第三个人的笑声，跟着一乐，“哟，旼炫回来了？”

“刚回来。”对面换个人来答，“一起出来吃个饭？”

“黄老板的命令不得不从。”邕圣祐伸了伸左胳膊，“我刚下通告，还是老地方，你们先去吧。”

电话挂断后，邕圣祐用手捂住后颈，一边按摩一边报个饭店名字。

“不去公司了？朴哥不是说有几个策划……”助理看邕圣祐闭着眼睛，面色疲惫，识趣地闭嘴，偷偷给在公司的朴震发短信，估计今天劝邕圣祐接那个综艺节目又得失败。

 

邕圣祐跟着服务生进了包间，黄旼炫和金在奂已经坐在一侧，低声商量点什么菜。

“吃个寿喜烧吧。”黄旼炫手里拿着菜单，眼睛固定在微微努嘴认真点菜的金在奂的侧脸上。

“太腥了，他家天妇罗还行。”金在奂听到开门的声音，抬头看到脱鞋进来的邕圣祐，把菜单一放开始调侃，“哟哟哟，最佳新人奖来了。”

“是啊，来看你这个年度最佳歌手。”邕圣祐很有自知之明地坐在他们两个人的对面，“你们俩还算有良心，给我自己留个大地方。”

“那要不我过去陪你坐？”金在奂作势就要起身换位置，先是黄旼炫伸手给他压住，邕圣祐也赶紧趁机求饶，让这位行事作风不拘小节的大哥高抬贵手。

“赶紧看看想吃什么。”金在奂把菜单推过去，“听说你在上个剧组瘦了八斤啊。”

“角色需要。”邕圣祐点了刺身拼盘，又叫一份总被金在奂嫌弃的茶泡饭。

金在奂罕见地没开口刺他两句，上下打量一番他：“你快瘦成什么样了，衣服已经撑不起来了，下次能不能接个柔道选手之类的角色？把你吃成一个胖子。”

“那得等黄老板投资了。”邕圣祐话锋一转，“你什么时候进军一下影视界？我也跟你混混，享受一下背后有人的待遇。”

“快了。”黄旼炫不紧不慢地喝一口茶，“估计今年内会投一部电影。”

“那挺好的。”邕圣祐知道黄旼炫这几年不停地跑海外，一部分是为寻合作，一部分就是试水海外市场，国内部分类型影片市场已趋近饱和，“到时有合适的角色，算上我一个。”

“你得有档期才行啊。”正巧穿和服的服务生将菜端上来，黄旼炫将金在奂面前的餐具摆好后才把自己这里弄好，“谁不知道你是业界有名的劳模，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看你有三百天都在工作。”

邕圣祐夹起一个刺身，蘸料，入嘴，在通告场吃过零食没有很饿，放下筷子：“那不是还有六十五天。”

“那六十五天是为了躲人吧。”金在奂脱口而出，黄旼炫咳嗽两声，金在奂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特谄媚地给邕圣祐夹两筷子的菜，“吃菜吃菜。”

邕圣祐一口接一口吃着茶泡饭，觉得舌尖寡淡无味，又要来清酒。

“你晚上不开车？”金在奂眼睁睁看着邕圣祐倒了满满一杯酒。

“等着你们俩送我回去。”邕圣祐说完话，仰头闷了一杯，“你俩就滴酒别沾了。”

金在奂自知刚刚做错事，安静得一反常态，只有黄旼炫时不时开口提醒他少吃点刺身，小心胃寒。

邕圣祐想到以前他不吃饭的时候，也有人在他旁边轻声细语地讲：“每天都要吃些米的，要不然你身体会垮。”

偶尔气急败坏地追在他身后吼他：“让你不吃饭，低血糖犯了，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怎么办？”

结果最后还是那个人赶紧给他找零食先让他垫一垫，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

邕圣祐吃掉最后一口茶泡饭，细嚼慢咽，食不知味。

好像后来他因为低血糖在片场晕倒，正如那个人担心一般，确实没什么人管他。

 

黄旼炫开车送邕圣祐回家，金在奂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给邕圣祐放自己新录制的歌：“你是除了我和录音师以外的第一个听众。”

“旼炫也没听过？”邕圣祐眉毛一挑。

“他？”金在奂这张嘴就没停过，“你看他这段时间哪天在韩国？”

邕圣祐特欠地抬手拍了拍驾驶座的背部：“听见了没？人家天天在家想你，你倒好，日日夜夜地往外跑。”

“养家糊口没办法，等我什么时候投点电影就在家吃老本，我就学那古代人一门不出二门不迈。”黄旼炫笑着和两个人附和。

“少来，在家天天看你烦。哎，你要不要也出个专辑，我给你当制作人，当年我们四个人里面，我记得最想当偶像的人是你啊。”金在奂透过后视镜观察邕圣祐的表情，试探问道。

邕圣祐没力气地挥挥手：“那时候的事早都不作数了。”

金在奂的专辑没有全部完工，放完两首小样觉得车里有点安静，顺手打开广播。

如果给金在奂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金在奂愿意和邕圣祐干聊一路没营养的话题，宁死都不会打开广播频道。

“根据内部人士透露，前One Real组合成员姜丹尼尔和邕圣祐有望在新综艺节目《沿途之行》中……”

金在奂关广播的手再快也没快过广播主持人的嘴，金在奂用眼神向黄旼炫发出求救信号，黄旼炫深叹一口气，无奈的眼神传递他的意思——爱莫能助，倒是坐在后排的邕圣祐先开口。

“假新闻，我没接。”邕圣祐的口气平淡得像这件事与他毫无关系一样。

“恩，挺好的，试水试播的新节目没必要去。”金在奂借着台阶赶紧下来，随后一路噤声。

邕圣祐在寒冬腊月天里把车窗摇下来透气，冷冽的气流无意识地钻入车里，路上的行人不多，大多都裹紧衣服行色匆匆，伫立在街道两侧的大厦上面亮起耀眼的LED广告屏，邕圣祐瞥到刚刚一闪而过的广告牌，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邕圣祐听着外面有车在耳边呼啸而过，将车窗慢慢闭合，靠在椅背上觉得腰疼得要命，当年因为练舞蹈落下许多毛病，导致现在在片场做一个幅度大一点的动作，就觉得是有虫子在啃噬骨头。想到当年的事，邕圣祐觉得像是经历一场自导自演的荒诞剧。

明知其中许多不得已与不可得，却依旧选择作一个痴心妄想的人。

 

“到了。”黄旼炫车开得很稳，把车停靠在公寓楼下，解开安全带，和金在奂一起送邕圣祐回去。

“送到这儿就行了，还没醉。”邕圣祐看他们俩身上的衣服单薄，便让他们赶紧回去。

黄旼炫临走的时候犹豫片刻，叫住邕圣祐：“圣祐。”

“恩？”邕圣祐闻声回过头。

“丹尼尔他。”黄旼炫抿了抿嘴角，“他的合约到期了你知道吗？”

“祝他找到一个好东家。”邕圣祐的神情如常，连语气都像和人话家常一样普通，“天太冷了，你们快回车里吧。”

邕圣祐转身离开后，黄旼炫和金在奂站在后面，看着昏黄色的路灯把邕圣祐的身影拉得很长，显得较以往更为落寞。

“装的吧。”金在奂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咂咂嘴，“他们俩也真行，七年了，硬是没合作过一次，我看邕圣祐平时真没那么聪明，可一旦到躲丹尼尔的时候，躲得比谁都准。现在两个人都是演员，就去年的年末颁奖典礼，好不容易他们都拍了同一个电视台的剧，结果两个人一个第一个走红毯，一个倒数第三个，坐的位置一个东一个西，庆功宴更是默契，都找借口没有现身。牛郎织女也没他们俩厉害，一年见不上一次。”

“谁知道呢。”黄旼炫看金在奂不自觉地吸鼻子，揽住他的肩膀推着他回到车里，“一会儿冻感冒了，快走。”

邕圣祐呼吸着寒气，大脑被冷空气刺激得像缺氧一般，直到他被路上的石头绊一个趔趄才稍稍提起精神，如果这时有人经过，一定会看到这个刚刚在电影节上拿到最佳新人奖的男演员，咬紧牙齿，连握成拳的手都在颤抖。

姜丹尼尔。

一个七年前被他挂在嘴边的名字，一个七年后绝口不提的名字，一个在清醒时不敢回想的名字，一个在半梦半醒时会不自知涌出喉中的名字。

 

黄旼炫的车还没有开出两个街区就接到另外一个当事人的电话。

“哥，回来了吧，出来喝酒吗？”

替开车的黄旼炫接电话的金在奂捂住通话孔，连做三个深呼吸后才回道：“我和你喝，他得开车。”

“老地方见吧。”

金在奂挂断电话，一脸无可奈何。

“这是今年第六次，他们俩心有灵犀先晚饭后夜宵的邀约。”

“那你还没胖真的挺不容易。”黄旼炫感慨得特别恳切。

“我们家楼下的健身房洒满我的汗和泪。”金在奂有苦说不出。

 

黄旼炫和金在奂顺着烤肉的味道走进巷子尽头的店铺，看到坐在角落的姜丹尼尔戴一顶黑色鸭舌帽心不在焉地烤肉，离三个桌子都能看到烤焦一半的肉。

“浪费。”金在奂上前把夹子夺过来，让老板娘重新换了一个烤盘。

“听说你解约了？”黄旼炫刚吃完饭没什么胃口，和姜丹尼尔聊起来。

“恩，合约到期了。”姜丹尼尔整个人也没什么精神，有一搭没一搭地喝酒。

“你是我们当中合约期最长的。”黄旼炫想到当时三个人集体解约时，站在马路对面的姜丹尼尔显得孤独而无助，“签了整整九年。”

姜丹尼尔淡淡地笑了笑，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聊，端起酒杯：“那就祝我解放吧。”

金在奂嘴里还嚼着刚烤好的肉，烫得他慌乱吸气还不忘举起酒杯，口齿不清地说：“恭喜恭喜，有没有准备新下家？”

“暂时有几家表示有意向。”姜丹尼尔一口烧酒灌进空腹的肚子里，烧得胃有些疼，“还没想好，先自己干着吧。”

“恩，现在正处在你的资源需要转型的时期，先缓一缓也不错。”转行当老板的黄旼炫思路更为清晰，分析起来与自己本行相关的话题更是头头是道，“你现在工作重心更侧重于影视，不如找一家影视资源更好一些的。NIF虽然是演员公司，但是影视资源太过局限，最好也不过是和三大台有良好合作，给你争黄金时段的男主不成问题，但在电影上分不到太多的羹，你只能一步一步从配角开始做起，忠武路这几年还是那些老戏骨作为中流砥柱。以这种规划速度，你到四十岁才可能接到一部很好的大男主戏。如果那几家电影资源比较好的公司抛橄榄枝，不如考虑一下。”

姜丹尼尔点点头，像是无意提到：“Romance公司也在其中。”

话音刚落，黄旼炫和金在奂手头上的动作都停下了。

Romance，这个公司名真耳熟，仔细一想，你说巧不巧，邕圣祐的经济公司。

鬼才相信姜丹尼尔会不知道邕圣祐的经济公司。

黄旼炫干咳掩饰慌张，不露声色地继续和姜丹尼尔谈论：“他们公司这几年力度很大，不仅是影视方面大刀阔斧进行改革，似乎也有心培养综艺部门，发展前景极好，但是如果你去的话，有同类型的艺人……”

黄旼炫没敢说邕圣祐三个字。

“我知道。”姜丹尼尔打断黄旼炫的分析，“我就是随意说说，没别的什么意思。”

姜丹尼尔放在桌子下的手不停来回绞着，三个人的夜宵变成金在奂一个人的狂欢，一个正襟危坐来这讨论当今演艺圈，一个心事重重来这借酒浇愁愁更愁，只有金在奂认真地吃饭，决定明天在健身房跑一个小时。

散局后姜丹尼尔随口说了一句——“在一个公司的话，他是不是就没办法躲了？”

也不知道在说给谁听，轻不可闻的声音落在黄旼炫的耳中，黄旼炫选择装作没听见，把微醺的金在奂弄到车里，和准备搭车离开的姜丹尼尔告别。目送姜丹尼尔上车的时候，黄旼炫才发现，瘦得快脱相的人不止邕圣祐，还有眼前的姜丹尼尔，疲惫两个字写在他的眼中，曾经还有点婴儿肥的脸，如今只剩瘦削的下巴，棱角分明，岁月在追风赶月中从不留情。

黄旼炫摇摇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种事情，他向来不敢讲。

“两个神经病。”金在奂摸着肚子觉得撑得恶心，想到两个罪魁祸首赶紧给他们下个罪名。

“可不是吗。”黄旼炫把外套披在金在奂身上，“你把衣服弄好，真要是着凉下周的录音就打水漂了。”

Chapter 02

关于熟络关系的开始。

是命运转了好多弯，他却能够按响失修多年的门铃。

——姜丹尼尔

 

邕圣祐回到空无一人的公寓，把外套随意扔在沙发上，松开出席活动不得不系的领带，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水，做着放松颈椎的动作走到卧室，想要在杂乱无章的桌子上找到手机充电器，结果却不小心碰到桌子上的相框。

邕圣祐看着相框中间的四个男孩笑得没心没肺，记得这是他们第一次showcase结束在后台拍的照片。那个时候，他和姜丹尼尔分别站在左右两侧，隔着两个人的姜丹尼尔同他做了一个击掌的动作，四目交接，相视而笑。

物是人非。

 

九年前的夏天，素来以年轻演员出名的NIF公司推出第一支男团——One Real，出道之前还算有一定的粉丝基础。

首先是队长黄旼炫，曾演唱过公司投资的电视剧的OST，并且在进入公司前，出演过一个一线女团的MV，虽然当年才十五岁，但那一双眼睛却在论坛里引起热议，出道之前就已经有粉丝建立后援会，还会有站姐进行活动跟拍。

其次是主唱金在奂，通过选秀节目出身，当年穿着大衣抱着吉他一首弹唱，许多人评论他是符合秋日氛围的男朋友。虽然没有红到街头巷尾人人皆知，至少走在街上也会有人能认出来。

至于舞蹈担当邕圣祐和rap担当姜丹尼尔。

不好意思，没人认识。

前者最多出镜的地方是大学社团，后者是没露过脸的伴舞。

不过没关系，公司财大气粗，为了替他们进一步打开知名度，出道之前广告覆盖地铁公共交通，买断商业中心的广告牌，顺便连电视台综艺节目之前的黄金时间也占用五天，YouTube的广告都不放过。线下广告每天公开一条预告，依次告知大众组合名字和成员简介，最后一天宣布首张单曲《Forever》线上放送时间——7月7日19点07分07秒。

一个极其特殊的时间，NIF首个男团，噱头十足。

 

四个男生在宿舍一人一个手机围成一圈，邕圣祐以前和金在奂就认识，两个人坐在地上开始瞎子算命。

“你说公司为什么执着于七这个数字？”邕圣祐觉得这个时间特别不好，非整点放新歌，音源怎么算？而且除了他们，谁会卡着这么精准的时间蹲点一个新人组合的歌。

“可能老板的生日是七月七日。”金在奂更紧张，他录歌的时候因为紧张导致发音不好，被老师骂了好几次，最后留了两条备用音轨，至今不知道要上线的成品什么样。

邕圣祐觉得旁边两个人安静得过分，软件都快刷烂了也无法改变还有五分钟才能公开新歌的事实，他抬头一看，黄旼炫正闭目养神，而盘腿坐在地上的姜丹尼尔淡定地玩手机，邕圣祐凑近一看，发现是小奶猫的视频。

“你不紧张？”邕圣祐和姜丹尼尔不太熟，他是八个月前才换公司的练习生，按照金在奂的话来说，瞎猫碰上死耗子，正巧公司不知道哪根筋没转过来，决定推男团了，三个人不像偶像组合，让他来凑个数，姜丹尼尔算是四个人里在NIF呆得最久的，坐了两年多的冷板凳才换来一个出道机会。

“紧张。”姜丹尼尔退出视频界面，“所以看看猫缓解一下。”

邕圣祐觉得这个人还真奇怪，别人紧张可能抖腿咬指甲，这来一个吸猫的，邕圣祐蹲在他旁边觉得在这闲着也是闲着，管他讨要起猫的视频。姜丹尼尔打开相册，邕圣祐感觉自己来到了猫的天国，一千多张照片三分之二是猫，另外三分之一是他和猫的合影，邕圣祐一边观看猫片，一边啧啧感叹不停。

“怪不得别人都说吸猫戒不掉，你简直就是重度上瘾患者。”

“家里从小养猫。”姜丹尼尔提到猫的时候，连眼角的纹路都跟着温柔起来，指着手机屏幕上灰色的花猫，“这个是我从奶猫养大的。”

“可爱。”邕圣祐看着视频里躺在姜丹尼尔手里，闭眼睛安静吮吸手指的小猫，目不转睛，心无旁骛，完全忘了还有一分钟他就要在全国观众朋友面前亮相的这回事。姜丹尼尔极具耐心，随便一张照片都能说出来这是猫多大，在哪里拍的照片，还有当时发生的趣事，邕圣祐基本见证了这只猫的成长史，正准备了解下一只猫的时候，坐在沙发上金在奂倍儿紧张地喊道：“七分了！”

邕圣祐的手机还放在桌子上，听见金在奂的话，和姜丹尼尔不约而同地伸手对准手机屏幕，邕圣祐这才想起来，这压根不是自己的手机，姜丹尼尔不介意，让他用自己的手机看他们的出道MV。

姜丹尼尔把手机放在两个人的中间，熟悉的前奏响起，这个歌他们听了整整三个月，第一个月为了录音，第二个月为了舞蹈，第三个月为了MV，姜丹尼尔有的时候甚至觉得听到前奏就想去厕所抱着马桶吐，可他们都没看过剪辑后的MV，准确地说，他们分组拍摄，连其他成员的镜头都不知道什么样，这次就算强忍着审美疲劳也得过一遍。

公司手里好导演的资源排着队也数不完，这次主要功夫全都下在歌曲上，先是买了国外作曲家的采样，又是邀请去年荣获最佳唱片的制作人亲自打造，不可谓不用心，但可能物极必反这个词真的存在，四个人看完MV集体沉默不语。

 

操刀MV的导演是国内新锐电影导演——金和勋，前年凭借一部在国内不卖座却在国外赢得满堂彩的文艺电影获得金熊奖，时隔多年有本土导演拿到国际性大奖，国内院线见风使舵，马上将电影排满影线，姜丹尼尔当年还去跟风看了电影，电影院开灯的时候，他记得当时的表情和现在如出一辙。

“我再看一遍。”邕圣祐打破沉默，默默地重新打开网页，三分二十八秒后，邕圣祐再次陷入沉思——他这个艺术造诣真的和导演相差挺多的。原以为这个MV会拍出一个剧情片，可没想到是一个无剧情的片段。

当时他们四个是分开拍的镜头，黄旼炫的角色是一个暖男型大众男友，金在奂饰演一个勤工俭学的学生，姜丹尼尔是本色出演在地下室挥汗如雨的练习生，至于邕圣祐，更没有剧情，全程就是在夜里开着小跑车，单手转盘哼着歌，可能就是为了配合killing part中编曲加的引擎声音。

黄旼炫拍摄的时候以为要拍校园剧情片，金在奂觉得这是一部青春励志的故事，姜丹尼尔以为是写实向纪录片，就连邕圣祐都替导演想好故事大纲，应该是类似于流星花园F4。

结果成品MV除了毫无关联，各干各的，就是舞蹈画面，倾盆暴雨之下，四个人卖力跳舞，结束拍摄后，两个感冒，一个嗓子疼，只有金在奂存活。

“我们当中出现个叛徒，我们三个一看穷得叮当，结果有人装帅开跑车。”金在奂最后的点评终结安静的气氛，邕圣祐大喊两声冤枉，四个人准备接受大众点评。

歌曲果真秒出榜，正好撞上三个音源好的歌手回归，这在他们的预料之中，如今仅剩一个MV评价。

虽然论坛热度一般，但好坏对半，基本上所有人都没太看明白这部MV想要表达什么，但是金和勋却发挥特长把四个人拍得很好看，属于他们年纪的少年气在屏幕里一览无遗。

“拍成这个鬼德行直接拍广告得了，MV都拍不出东西，还演员公司，果真垃圾。”

不过也有人为他们辩解，凭良心说几句真话。

“和组合成员有关系？能让你看懂就不是金和勋的作风了，有能耐你把导演那年的获奖作品分析出三万字，写个小论文让我们开开眼界再来指点江山。”

姜丹尼尔连评论还没翻完，就听见黄旼炫说道：“公司是什么套路？”

邕圣祐刷新一下官方推特就蒙了，公司把四个人单独拍摄的MV花絮片段都放了出来。连MV播放量都放弃了，公司为了试水成员当中的潜力股下足了决心，或许也是对匪夷所思的MV感到绝望。

四个人里位置最尴尬的无非就是姜丹尼尔和邕圣祐，感觉到氛围不太对，特体贴地表示困了累了，各自回房间歇着了。

公司安排宿舍时，故意把关系最好的邕圣祐和金在奂拆开，让金在奂和姜丹尼尔一个房间，邕圣祐和黄旼炫一个房间。邕圣祐在睡觉之前还不死心地看了一眼播放量，正如他所料，他和姜丹尼尔努力地争倒数第一，而黄旼炫的点击率遥遥领先，金在奂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说实话，挺丢人的。

如果做一条曲线图进行对比，自己的那一条线可能是死人的心电图。

黄旼炫推开宿舍的门让他别想太多，大家并不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不能让刚刚起跑的人与已经提前出发一百米的人进行比较，公司这么做有违公正。邕圣祐一想吸猫人士姜丹尼尔和他同病相怜，心理层面比刚刚舒服一些，和黄旼炫道个谢就睡了。

 

第二天他们在车上接受初出茅庐的经纪人的耳提面命，无非就是如何圈粉。

金成茂一会儿用当红人气组合的兄弟情做对比，一会儿又讲双人站子的占比，四个人心里各自九转十八弯绕了一圈，明白得特别快——这是要让他们在屏幕面前兄友弟恭还不够，得来点小粉红营业刺激一下粉丝内部需求，怪不得分宿舍的时候经纪人跟着眉飞色舞，房间分配都是为了以后的节目。

这叫什么——粉丝术语告诉你，官配。

自古以来主唱和rapper都有不为人知的小秘密，而两个长得好看的也应该在一起净化空气。

算盘噼里啪啦打得特别响。

不过公司这么安排也算合理，毕竟黄旼炫和金在奂的初期人气比较高，如果他们俩强强联手再炒出来一个官配，姜丹尼尔和邕圣祐估计真的天天在家抠脚，绵绵无绝期。目前公司只有一个男团，就算再没良心，在组合刚起步也不会太过于偏心，导致拖飞机的局面出现，但时间久了，会不会再平分资源真的是一个未知数。

金成茂开始一个人的脱口秀，先是说公司给予厚望，又说他们不能让公司失望，最后四个人集体呆望，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四个小伙子在下午的showcase中表现得更为爱岗敬业，用尽浑身解数来完成一个半小时的舞台，粉丝服务十分贴心，只要看到下面有镜头对准自己，笑得和花一样灿烂，随后背过身面目狰狞大喘气。

台下的记者也是如此，既然收了红包自然不会怠慢，用镜头都瞄准四个人，连待机时候的画面都没有错过。

四个人回到后台都挺难受的，姜丹尼尔和金在奂纯粹是热的，烈日炎炎下灯光很大汗如雨下，两个人傻愣愣地贴得特近，聊天环节还即兴来一段双人舞，姜丹尼尔全程被不通舞蹈的金在奂踩得左脚发麻，压根儿没听清台下反应，他心里想自己都杀身成仁了，总得来点对得起自己的回报，比如多几个粉丝注意到自己。

邕圣祐是因为一直温柔侧目黄旼炫，采用能不换人盯就不换人盯的策略，导致脖子又僵又疼，黄旼炫则是不停为这三个举止莫名其妙的人善后心力交瘁。

One Real在掌声雷鸣中回到后台，紧绷的弦一下就松了，瘫坐在各自的椅子上，姿势都不怎么雅观。金成茂进来就觉得像看到四条从水里捞出来的狗，姿态各异，毫无明星气质可言，他拍拍手中气十足喊道：“来来来，一会儿有个杂志采访，赶紧换衣服，重新补妆，顺便把问题拿过来，你们对着大纲把答案理理。”

四个男生不情愿地爬起来，后台地方小得很，毫无顾忌地换衣服。姜丹尼尔长得白，换衣服的时候难免会露肉，邕圣祐的眼神不由自主地飘过去。

这个人长得肤白貌美大长腿，还有六块腹肌。

邕圣祐透过衣领审视一番自己平坦的肚子，琢磨以后有空的时候多跑跑健身房。

 

新人的杂志采访其实就是走流程，公司按照人设给你安排好各种类型的问题答案，只要背下来带感情朗诵就可以，没有人指望一个采访和你道真心，毕竟卸下明星的光环，他们也只是四个年轻的小伙子，人格魅力没有大到人见人爱。

记者提前已经和经纪人打过招呼，拿着录音笔按照大纲的问题来问，四个人一丝不苟地背答案，又按照记者的要求摆拍几张照片，结束采访以后，集体九十度鞠躬送记者出门。

金成茂在门口和记者假惺惺地上演一场深情厚谊的戏码，多加叮嘱麻烦给小孩们写点好的，版头上的标题醒目一些，日后若是出人头地，有素材必定先联系他们。和记者告别后，金成茂提议拍几张照片传到官网上，刚出道正需要多多曝光。

One Real没有什么官方站位，除了舞台表演，全都靠谁先下车，谁先化完妆等等事情决定C位。估计刚才在舞台上腻歪得心里还需要缓冲期，成员都不想和自己所谓的官配挨着，邕圣祐伸手把黄旼炫推到中间，积极表态：“我们队长这张脸必须站中间给咱们组合撑场面。”

然后把金在奂拉过来：“你虽然比我矮点，但站这好看。”

最后他和姜丹尼尔分别站在左右两侧，摆好姿势，结果拍到最后，姜丹尼尔和邕圣祐同时笑场，站在中间正在敬业尬笑的两个人各自左右回头看两边的人，帮忙拍照的金成茂也跟着笑起来。

姜丹尼尔原本想搂住黄旼炫的肩膀，谁曾想邕圣祐也是同样想法，手向金在奂的肩膀探去，两个男生身子高胳膊也长，一起伸手像做了一个HI FIVE，两个大高个子隔着中间两个人相视而笑。

最后这张照片没有传到官网上，因为按照金成茂的描述——笑到模糊，后来邕圣祐私下管他要来这张照片。

 

接下来的行程就是本本分分地上打歌节目，参加一些综艺活动打酱油以及雷打不动的签售会，四个男生第一次感觉出名的副作用就是无时无刻不在犯困，恨不得在车上睡到天荒地老，金在奂在某日早晨看着自己的黑眼圈终于找到听歌的邕圣祐。

“我们俩是不是好兄弟？”金在奂横刀直入。

“是啊。”邕圣祐觉得莫名其妙。

“你能不能为我两肋插刀？”金在奂问得一本正经。

“你被老板潜规则了？”邕圣祐眯起眼睛不怀好意打量一番，目光最后定在金在奂的屁股上，“苟富贵，勿相忘。”

“满脑子下流思想。”金在奂冲他翻个标准的白眼，“你和我换个宿舍呗。”

“为什么？”邕圣祐把挂在右耳朵上的耳机也扯了下来。

“从生活琐碎中向队长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完美的爱豆。”金在奂为了换房间胡扯。

邕圣祐自然没信这个理由，不过也没追根究底，对于他而言，和谁一个房间都行，他和黄旼炫在一个宿舍压力也大，生怕黄旼炫以后对他谆谆教诲。

晚上他们俩提前回了宿舍，进行搬家大业。邕圣祐这几日太累，洗漱之后倒床就睡。姜丹尼尔蹑手蹑脚地回到房间怕吵醒金在奂没有开灯，结果天刚蒙蒙亮，就看到邕圣祐拉着一张脸站在他面前，气若游丝地开口：“Dora，还是Dola，这女人是谁？你晚上一直喊这个名字。”

邕圣祐终于明白金在奂为什么忽然和他换宿舍。

姜丹尼尔说梦话，而且还是跟连续剧一样带剧情的梦话，后来邕圣祐睡意全无，全神贯注地听他和疑似名为Dora这个女人的爱恨情仇。

根本忘了自己一周只睡了十四个小时，困得眼皮都快抬不起来。

娱乐圈对于圈内人而言一点都不娱乐，只能苦中作乐，现在送货上门的快乐就是姜丹尼尔的感情史。